第七章 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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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然而无论答案是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百年……他们都回不去了。

而那个夜晚,在这场漫天白雪中落泪的,还有清珂。

午夜十二点,公司的保姆车刚开到她所住的公寓楼下,她撑起借来的伞,亦步亦趋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好不容易进了大厅,刚准备按电梯,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清珂。”

手中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见陆亦航抱着双臂,站在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的头发、眉毛、外套上挂着的全是白茫茫的雪,而有的雪已经化掉了,便留下一滩滩深深浅浅的水渍。清珂不禁蹙眉,深吸了口气:“陆总,你这样会感冒的……”

“叫我亦航。”

“……什么?”

“叫我亦航。”陆亦航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眼,缓慢重复道。

清珂瓷白的脸一下子转红,半晌,才讷讷道:“亦航……”

那天陆亦航开车带清珂去了陆家的老宅。鉴于宋清远去了美国休养,而他回国住的是酒店式公寓,所以这里已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门上的锁,都有了生锈的迹象。

而他早在回国的第一天便遣散了工作人员,所以此刻这栋大宅显得格外寂寥。

纷飞的浮雪中,陆亦航不开灯,清珂也不敢说话。黑暗中,两人就这样并排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不远处的寒月。

许久许久,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陆亦航终于转过头:“走吧,我们去放烟花。”

庭院里,陆亦航熟练地打开后备箱,取出烟花棒:“我帮你点吧。”

清珂乖巧地点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怯怯地问道:“你是事先打算好这样庆祝的?”

“算是吧。”陆亦航将点好的烟花棒递给她,却不看她的眼睛,“过去几年总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机会,等有机会了……”

他没说下去,她就懂事地没有追问。

他的心底住了一个人,她知道,但是她不怕。漫长一生,谁没有一些得不到已失去,重要的是,现在陪着他的是她。

然而虽是这样想,眼泪却仍是不自觉地滑下来。

真奇怪啊,明明是好事的,为什么会哭了呢?清珂拍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灿烂的笑:“亦航亦航,你快看,那朵蓝色的烟花多漂亮!”

听见清珂这样叫自己,陆亦航胸口一滞,仿佛回到了那段风流花吹雪的年少。然而院中的紫薇花树早已枯死,那些好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所以他只能伸出手,轻轻掸落清珂发端的残雪,无限温柔地笑:“是啊,真漂亮。”

陆路觉得自己还在梦游。

明明窗外阳光明媚,地上的积雪也开始消融,但不知为何,她的时间却仍滞留在昨夜的那场大雪中。

还记得昨晚沈世尧送她回来时她整个人都呆呆的,他故意腾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她也毫无反应,沈世尧忍俊不禁:“别吓我,你这样等下过收费站人家看见了,会以为是我施了什么邪法,勾了你的魂。”

但她仍然无动于衷。

沈世尧见她一动不动,忍不住又捏了她的脸一下,这回,陆路总算开口了:“谢谢你。”

“什么?”沈世尧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眯起眼明知故问。

“谢谢你。”

“这句不好听,”他慢悠悠道,“下次记得换句新鲜点的,比如我喜欢你之类的。”

陆路被他一句话噎住,怔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闭上眼假装睡着。沈世尧被她拙劣的演技逗笑,却没有拆穿她,反倒是细心地替她盖上外套。

接下来的一路,四周便只剩下陆路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呼啸风声。

车内的暖气很足,某一瞬间,陆路甚至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安心将自己紧紧包裹,她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瞥了一眼旁边开车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沈世尧长得真的很好看啊。陆路小心翼翼地心里描摹着他的轮廓,许久,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这是六年以来,她第一次找回这种感觉,那种要是时间能停在这刻,或许也不错的感觉。

思绪漫天神游的间隙,清珂已不知不觉推开办公室的门,羞怯地问:“Lulu姐,我有事想请教你……”

她的措辞太过谨慎,陆路心中一惊,总算把思绪彻底拉回来,示意清珂坐下:“你说。”

“我想问,我是真的真的可以谈恋爱吗?”

清珂的眼中满是焦急与期盼,陆路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怔忡了很久,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清了清嗓子道:“我说过,合同上没有硬性规定,但……”

“我会特别特别小心,不会被记者拍到的,也不会让公司为难!”清珂急忙发誓。

“……是和陆总吧,”陆路蹙眉,这样叫陆亦航虽不是第一次,却仍难免觉得别扭,“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会跟Cindy说的,在那之前,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再被拍到。炒绯闻也是要适度的,超过了,大家都难看。”

“我知道了。”明明是沉重的话题,清珂却仿佛未闻,仍沉浸在有一丝希望的欣喜里,“其实也不能算恋爱吧,他说了他不爱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打动他的,让他爱上我的……”

小姑娘说起恋爱的事真是自顾自啊,陆路一度很想打断她,表示自己对此没有兴趣,但话到了嘴边,却觉得于心不忍。

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她还身在做梦的年纪,以为凡事只要自己努力,便会得到回报。但是爱情这种东西,跟别的东西不一样,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够有收获。它还需要很多很多的运气,和时机。

但这些话轮不到自己来告诉她,陆路在心中叹息,有些路一定要自己走过,才知道什么叫荆棘密布,而有些人,也一定要自己爱过,才知道什么叫无情无心。

因为到了年关,整个公司变得格外忙碌,这天陆路也毫不意外加班到八点。从公司离开时天色已如泼墨,她径自往前走了一段,才发现一辆车始终尾随在身后。

起初以为自己多心,陆路不由加快脚步,没想到她走得越快,那辆车跟得越紧,临近街角,陆路拔腿欲跑,车里的沈世尧好气又好笑,不得不放下车窗叫住她:“换个方向跑,那边是死路。”

听见沈世尧的声音,陆路一个趔趄,高跟鞋也掉了,她恨得牙痒痒,扭头抱怨他:“你想吓死我啊?”

上了车,陆路一边揉着脚踝,一边不解地问他:“怎么突然换车了?”

“就心血来潮呗,”沈世尧漫不经心地笑笑,“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

陆路又不傻,当然知道习惯了开好车的人再心血来潮也不会想换一部本田代步。说到底,还是怕她有压力。大概沈世尧早注意到,过去她总是让他在停车场等她了吧。

思及此,心中便有一丝未名的情绪缓缓地铺陈开,那情绪柔软得令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啊,今晚我请你吧。”

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的粥铺,只卖粥,连配菜都懒得做。这家店还是丁辰带陆路来的,说是老板特别有个性,看心情煮粥,心情不好就关门。

“饥饿营销啊。”陆路撇嘴。丁辰就笑她:“来吃饭的谁不饿啊,别啰嗦了快吃。”

今天也要了白果猪肚粥,粥端上来,清香四溢,陆路早饿坏了,也不顾形象,拿起汤勺便开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世尧没动勺子,反倒是盯着自己看。陆路被看得别扭,忍不住问他:“不合胃口?”

沈世尧憋住笑意:“没有,在想名字。”

“什么名字?”陆路下意识问,话音刚落,便明白过来,“你说马的名字啊……”

“是啊,你说叫什么比较好?”

“你喜欢就好了啊。”陆路翻搅着盅里的粥。

“要你喜欢。”

沈世尧的语气很淡,却是不容置喙的。

陆路忽然有些脸红,怎么这对话像是在商量给孩子取名字啊?越想心跳越快,只好连忙说:“那就叫重重吧。”

“重山旖旎的重?”

“嗯。”陆路点头,其实她刚才第一个想到的是,重新开始的重。不过好像也没差,陆路笑起来,指指他面前的粥:“现在名字也取好了,再不喝你的粥就凉了啊。”

沈世尧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勺子,开动。

那之后没多久就是春节,还记得那年的春节特别早,一月底就是了,所以清珂的主打曲MV首播其实选在了元旦假期结束的第一天首播。

先是登陆娱乐网站,再是电视的音乐节目,一周下来,打榜的反响居然比预期还好。开会的时候Cindy翻着手里的榜单排名,眼里眉间全是笑意,会后不忘叮嘱陆路:“后续的几波MV也要多花点心思,这回台湾请的导演很不错嘛,后面的也可以考虑继续合作。对了,前段时间市里电视台有一档综艺节目联系我了,电视剧年后就要开播,制作方的意思是要预热,人家特地请了Author,不过孟澜最近刚好要拍绝色新一季的广告没空,所以你就带清珂去吧。虽然不是节目主角,但能争取曝光率也是好的,拉拢粉丝嘛,记得让她不要走搞笑路线,就保持清纯女神款好了,这类型最受男粉丝欢迎。”

录制时间其实已经临近了,由于是突然接到的命令,陆路不得不马不停蹄地联系节目编导,讨论台本。Cindy说这是春节前的最后一项工作,不出岔子的话结束后春节可以休息十天。陆路倒不担心假期,只害怕节目出问题。然而越怕什么,什么便越会发生。当当天录制现场,Author甩脸走人的画面上演时,坐在观众席前排的陆路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看来节目是要重录了。

陆路不禁抬眼看了一下台上那个尴尬的女明星,她还是记不清她的名字,但却清楚地知道她是谁。没想到当天那么会发嗲扮笑的她,也有委屈得忍不住哭的时候。

其实节目组也没有错,无非是想制造惊喜和爆点,所以才在没有通知Author的情况下请来了他的绯闻女友,说一起做游戏。

清珂和另个新出道的小生配合,Author虽然惊讶,却也接受了节目组的安排。然而游戏结束,Author组取得胜利,主持人却非要他们Kiss一下庆祝,便有些出人意料了。

陆路明显感受到了Author的抵触,但入行这么多年了,陆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真的就此甩脸走人。

大概和丁辰彻底闹崩后,他也不好受吧。

陆路轻叹口气,起身到棚外给Cindy打电话交代情况。等挂掉电话,才发现有沈世尧的电话进来,她错过了。疑惑着拨过去,沈世尧充满磁性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护照吗?”

“有。”陆路惦记着棚内的情况,声音难免焦急。

“有事?”沈世尧很快洞悉。

“有一点……我晚些再打给你吧。”

“好,还有,记得带护照给我。”

“没问题。”陆路匆匆挂掉电话,往棚内走去,完全忘记深究,他要她的护照做什么。

那之后便是紧急处理后续,安抚女星的情绪以及确定重新录制的时间。Author始终不接电话,陆路也就不敢贸然联系丁辰,等全部事情处理完,陆路下定决心准备给丁辰打电话时,才发现丁辰竟然关机了。

陆路摇摇头,按下电梯,和清珂下楼。

等到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大雨倾盆。

“最近天气好差啊。”司机忍不住嘟囔道。

陆路笑而不答,眼睛扫过街边满目的琳琅,心中不禁涌起浓浓的惆怅,也不知道丁辰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有怎样,不过人生再度和杜鸣笙纠缠在一起。

当他浑身湿透地疯狂砸着自己的门的时候,丁辰知道,自己内心最坚固的堡垒一下子又倒塌了。

她这辈子是欠他的吗?在吻着他的时候,她忍不住忿恨地想。越想越气,干脆就狠狠咬他。直到最后丁辰也搞不清楚,他们是在亲吻,还是在啃噬对方。

半夜惊醒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拨云见月,丁辰借着惨淡的月光凝视着杜鸣笙的脸,忽然就觉得难过。

是特别特别的难过,难过到她想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那之后便是众人期盼已久的春节。重新录制的节目在节前最后一天顺利完成,所有人都吁了口气。

在公司门口等车的时候,美玲兴奋地问陆路的假期计划,陆路摇摇头说没有计划,美玲忍不住惊讶道:“Lulu姐你都不回家过年的?”

“我没有家”这种话自然是说不口的,陆路只好敷衍她:“可能去旅行吧。”

“听上去很不错啊,偶尔换个地方过年也挺有意思的。不像我,还得转了飞机转汽车才能到家,累毙了,但是不回去会被爸妈念死吧。”

美玲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含笑的,陆路知道她其实特别想家,也就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春节快乐!明年见。”

正好出租车来了,美玲兴冲冲钻进车里,冲陆路开心地挥手:“Lulu姐也是!明年见!”

送走了美玲,陆路站在路边继续等出租。没想到刚拦到一辆,沈世尧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不在公司?”

“今天临时通知提早下班,你在公司楼下?”

“嗯,没关系,我直接去你家就好。”

待陆路把做好的菜端上餐桌,门铃刚好响起来,她来不及解围裙便去开门,沈世尧大概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居家的样子,不由一怔,摸摸鼻子笑起来:“这条裙子挺好看的。”

陆路被调侃得有些窘,忍不住将围裙扯下来塞到他手里:“看你这么喜欢,别客气,送你了。”

沈世尧也不跟她较真,接过围裙低头在地上搜寻着什么,陆路这才想起家里只有两双女式拖鞋,赶忙制止他:“我下楼去买。”

“今天就不用了,回头再买吧。”沈世尧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倒是够不客气的,陆路虽这样想着,唇角却是一个上扬的弧度:“好吧,那先吃饭吧。先说好,我手艺不比你,你不要嫌弃啊。”

洗过碗,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陆路翻着当天的娱乐版,沈世尧则在看财经版。

陆路向来不喜欢看电视,没想到沈世尧竟也不喜欢,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倒是格外的和谐。

翻到上面关于新电视剧的宣传剧照,清珂竟有份占了个角落,陆路不禁感叹Cindy的用心良苦。

正想着,沈世尧忽然叫她:“路路。”

陆路困惑地抬头,便发现沈世尧早放下了报纸,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两张机票:“明天上午十点,我们飞法国。”

只有到了这会儿,糊涂蛋陆路才猛地记起来,自己曾把护照给了沈世尧,当时还是请美玲帮忙给他寄过去的。她那会儿因为节目重录和节后电视剧宣传的事儿忙得天昏地暗,甚至连见他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沈世尧不如从前一样跟她凡事计较,原本她以为按照沈世尧的性格,收到那份快递的时候会气得赶来杀了她,没想到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男人的心思真是变幻莫测,陆路那时好像是这么想的,然而一转头她又去忙别的了,也就把这回事忘光了。

然而眼下机票确实是摆在眼前了,陆路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当然,也真实很突然:“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事啊……”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三个月前,三个月前……陆路忽然有一口咬死这个男人的冲动,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变了啊?他明明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当笼罩在沈世尧大魔王阴影下的陆路默默收拾着行李的时候,丁辰的电话忽然进来了。

自Author甩脸离场那夜后,陆路只跟丁辰联系上一次,得知当天两人在一起后,陆路说不出是感到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恨铁不成钢,反正这样的微妙情绪令她好些天不想联系她。

而这次丁辰主动打给她,带来的竟然是个更劲爆的消息。

“什么,你说你要带他回家?”陆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怕你爸把他杀了吗?要不把你杀了!”

“怕啊,”丁辰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牙齿打颤,“可是终归是要见的,不是今年,也是明年……不过或许,或许就没有明年了吧……”

就算是极力掩盖,陆路还是听见了丁辰的鼻音,沉默片刻,陆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正热闹盛放的烟火:“那么加油吧,丁丁,我们一起加油!”

长假第一天的机场人山人海,好在国际楼的情况比国内楼有所缓解。因为走贵宾通道,陆路免去了排队换登机牌的苦恼。

顺利登机,盖上薄毯,陆路这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要去法国哪里?”

“先到巴黎,再去戛纳。正好可以见见George夫妇,想来他们的孩子应该快满一周岁了吧。”经沈世尧提醒,陆路才想起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时间真快啊,一转眼便是四季交替,他们相识都快一年了。

“在想什么?”沈世尧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想你有多阴魂不散,”陆路轻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多讨厌你啊,自以为是,强人所难,好像全世界都该按你的意思来。”

“现在呢?”

“现在啊……”陆路故意冲他眨了眨眼睛,“还是很自以为是,喜欢强人所难,不过,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沈世尧一怔,下一秒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眼罩往她脸上一套:“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自大狂害羞起来居然是这样,陆路觉得很有趣,但也非常懂事地没有继续戏弄他。凡事都要点到即止,超过了,只会适得其反。

抵达巴黎,是当晚十点左右,近十二个月小时的飞行令人身心疲惫。陆路坐在的士里打电话向丁辰报平安,就听见沈世尧在一旁跟自己的助理通话。

挂掉电话时,沈世尧看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沉吟了片刻,陆路听见他说:“刚才助理告诉我,她以为只需要订一个房间,而现在酒店已经客满,没有别的房间了。”

将沈世尧的话咀嚼了几遍,陆路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只能强作镇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心里已紧张得如同擂鼓。

而同样感到紧张的,还有远在天边的助理小姐。她真不是故意的啊,当初问沈世尧需要订几间房的时候,沈大魔王只凉凉地说了一句,你看着办。于是她看着办了……但看今天沈世尧今天的反应,她八成是办错了……她是不是要开始写辞职信了啊?

在酒店Check in的时候,陆路下意识站在了离沈世尧几步开外的地方,远远地将证件递过去。沈世尧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只专注办理手续,拿了房卡,才转头嘱咐她:“可以上去了。”

电梯一路上行,四周静寂得令人发憷,陆路不禁想起在戛纳第一次一起乘电梯,也是这样古怪的气氛,而后没多久,她便被眼前这个人吻了……

正恍神之际,沈世尧忽然开口了:“放心,我可不会再跟上次一样在电梯间吻你,起码也要等到房间,是吧?”

他一脸坏笑,陆路被戳中心事,脸刷一下红,紧张地往旁边一缩,恰好电梯门开,她连忙跨出去,惹得沈世尧在身后笑话她:“真不禁逗。”

陆路气极,扭头凶神恶煞道:“关你屁事啊!”

刷卡进门,陆路才发现不幸中的万幸是沈世尧的助理为他订的是一个套间,也就是房间里有两张床。

陆路如蒙大赦,赶忙将包丢在外间的床上,一屁股坐上去:“今晚我睡这里!”

话音刚落,便发现沈世尧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宠溺。

一瞬间,陆路反应过来,她又被沈世尧耍了!他一开始就知道助理订的是套间,却故意害自己以为只有一张床。

一股莫名的邪火在心中被点燃,这个该死的浑蛋!陆路起身作势要踹他,没想到用力过猛重心又不稳,人没有踹到,自己反倒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倒地,沈世尧一个跨步,稳稳地揽住了她。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陆路只觉得又羞又窘,紧张快要晕过去了。良久,才咬牙恨恨道:“你……浑蛋!”

沈世尧也不恼,只将她扶回床上坐好,轻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就当我是个浑蛋好了。不过浑蛋对天发誓,他只想逗逗你,没别的意思。既然都说了等你,也就不必急这么一天了。”

陆路还记得沈世尧说这些话时,语气是极致的温柔,她不禁有些恍惚,不自觉地想去碰他的脸,然而手伸到一半,陡然清醒,终是将那只手缩了回来。

“我知道了。”她不动声色地将脸别开,“谢谢你。”

窗外是属于异国的万家灯火,陌生中带着几分斑斓的妩媚。许久,沈世尧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今晚就早些睡吧。”

然而还没来得及买去戛纳的TGV票,沈世尧便接到了来自沈母的电话。

瑞士的一月银装素裹,从沈母所居住的别墅一眼望出去,全是绵延不断的白。此刻沈母刚泡好一壶碧螺春,沈凌的独生女墨墨则臭着脸满屋子乱跑发脾气,对沈凌为和爸爸二人世界撇下自己的事感到不满。

听见儿子久违的声音,沈母笑得眉头舒展:“沈凌总说你没良心,我看倒是说得很对,这大过年的,撇下亲爸妈,又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沈世尧早习惯了被这样揶揄,脸皮已练得足够厚:“谁说的,这不正在过去陪您的路上。”

“少来,也就是嘴巴甜,还不如沈凌往我这边跑得勤。”

“我除了嘴巴甜,动作也很快,今天就能到日内瓦,您就放心让人做好饭等着吧。”

“可不准骗我,”沈母虽略有些惊讶,还是笑道,“今晚我可让人加菜了啊。”

“哪敢骗您,记得加两人份,我还带了人。”

挂掉电话,沈世尧才发现陆路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们不去戛纳了?”

计划生变,沈世尧多少有些讪然,“原本是打算先去戛纳,再回瑞士的。不过看来我妈收到风声,等不及了。”

听罢这句,陆路不光眼睛直了,声音都不稳了:“你说什么?你要带我回家?”

其实沈家并没有过年的习惯。沈母从小在英国长大,受的是西式教育,对中国传统节日虽然知道,却没真正感受过。婚后虽然在国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沈父太过宠她,知道她不喜欢繁琐,过年这事也就操办得格外简单。后来搬到瑞士,干脆便取消了这项传统。

如今沈父出差在外,剩沈母一人在家闲得无聊,这才会在听见沈凌的八卦后,想到打个电话逗逗儿子。

关于那个传说中的小姑娘,沈母虽然好奇,却没有逼迫沈世尧的意思。儿子的脾气她最清楚,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哪里用得上她操心。

沈世尧和陆路抵达日内瓦的家时,差不多是傍晚,墨墨见到表舅舅格外兴奋,上午的郁闷一扫而光,开心地扑倒沈世尧怀里,非要他举高高。

沈世尧将她抱起来转了两圈,这才向迎出来的沈母介绍道:“虽然沈凌估计已经八卦过无数次了,但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吧,这是陆路……陆路,这是我妈。”

沈母颔首微笑,陆路在说了一声“伯母好”后,呆呆地望着这位和蔼又漂亮的妇人,虽内心有过猜想,但此刻仍忍不住惊叹。

惊叹过后,又有小小的心酸,要是妈妈还活着,应该也会和她一样美好吧!

而其实在来瑞士之前,陆路已经非常严肃地跟沈世尧讨论了拒绝他的可能性。

“如果我不去,你会生气地把我丢在这里一走了之吗?”陆路试探着问他。

没想到沈世尧摇摇头:“不会的,我会直接把你打晕,塞进车里。”

回想了一下过往沈世尧的行径,陆路打了个哆嗦,笑得勉强:“那我还是去吧……”

但晚饭却比陆路预想中轻松愉快很多。

沈母并没有一般长辈的架子,说起话来有趣又平易近人,说到出差的沈父,还故意磨了磨餐刀:“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他关在门外三天三夜!”

一桌人包括墨墨都被她逗笑。

晚上洗完澡准备休息的时候,陆路心中感慨,不由走到沈世尧身边:“真羡慕你们家的氛围。”

“有什么好羡慕的,”沈世尧正擦着头发,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以后你也是一员。”

他的眼神太过坚定,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一时间,陆路竟不知如何反驳。

本以为会在日内瓦待到假期结束,没想到第二天沈母就下了“逐客令”。

“带人家去滑雪啦!”沈母将墨墨揽在怀中,斜睨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学老年人在家里发霉,真丢人!”

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沈母赶出家门,买了去采尔马特最为便捷的火车票。

和国内不同,瑞士由于多山,就连火车道也分平原和山路两种。而上山的车道则比平原的略窄,车厢当然也更狭窄一些,一排只有四个座位。

与陆路和沈世尧同坐的是一对白人情侣,交谈之下才知道是来度蜜月的。

“你们定过房间了吗?据说最近酒店都很紧张哦,我们提前两个月预定好了呢。”新婚妻子向陆路二人善意地提点。

然而被突然“赶出家门”,饶是沈世尧,也有只能碰运气的时候:“多谢了,我们到了再四处看看。”

火车抵达采尔马特,一下车,目之所及便是皑皑白雪,犹如童话中的冰雪世界。小镇是没有汽车的,只有电瓶车,沿着街道漫步,仿佛时间被凝进了琥珀。

街边是琳琅的旅店、餐馆和滑雪用品店,陆路原本还担心会真如那对夫妇所说订不到房间,但没想到他们运气不错,进去的一家有人因为飞机晚点无法赶过来,多出了一间房,正好转给他们。

和初到巴黎的忐忑比,如今的陆路在听到“只有一间房”时,内心竟没有过多的紧张和畏惧,这令她自己也倍感惊讶。

而安置好行李,简单地吃过午饭后,沈世尧便买好装备,带着她坐缆车上山了。

小时候陆传平虽然宠她,带她四处游玩,但因为太忙,很少有时间真正静下来教她什么。所以长到现在她骑车、游泳、滑旱冰依然通通不会,更遑论在真正的雪地上滑行。

见她一脸害怕的样子,沈世尧忍不住揶揄她:“想当初你跟我针锋相对绝不服软的时候,可没像现在这样胆小。”

“那不一样。”陆路没好气。

“哦,有什么不一样?”沈世尧循循善诱。

然而在陆路开口反击他前,沈世尧却已一个用力,背朝雪道,狠狠向下滑了下去。

神经病!这是陆路的第一反应,然而她的身体却做出了和她思维截然相反的动作。在沈世尧滑下去的那刻,她也不自觉地冲了下去!

必须拉住他,万一摔死了怎么办?那时候,陆路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甚至忘记了自己压根不会滑雪这回事。

结果当然是两个人相拥着滚进了雪堆里,沈世尧用身体紧紧护着她,所以陆路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反倒是有暖意自胸口慢慢渗开。这感觉,多像一场大梦啊。

最后两人是撞上了一棵树,树冠上的积雪哗啦啦地落下来,将两个人砸得头昏眼花,陆路又气又急,简直快哭了:“你这是发什么疯?”

沈世尧却置若罔闻,只摸着她的头笑:“你看,有什么不敢的。”

话音刚落,陆路便真的嚎啕大哭起来。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哭得这样伤心,仿佛下一秒即将失去珍贵的宝物。

明明这一生,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像羽毛般轻轻地落在自己唇上,陆路原本想要睁开眼看清楚,最终却不自觉地沉溺在了这样美好的触感中。

耳畔是陌生的语言,身后是苍茫雄伟的马特洪峰,陆路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枚渺小的芥子微尘,飘浮在空气中。

或许因为太累,当晚回到旅馆,陆路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沈世尧哄她先洗澡,她不听,非赶他先去。等沈世尧洗完澡出来,陆路已趴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共处一室,但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没防备?

沈世尧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呀,一个对她表示过明确爱意的男人,她就不能稍微有些危机感?

饶是这样想着,沈世尧还是忍不住替她掖好被角,理了理凌乱的额发。

她的睡容被暖黄的灯光衬得格外安详,沈世尧忍不住牵动嘴角,从前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挺好看,现在这么一看,安静的样子似乎也不错。

那一晚,采尔马特下了一场常规的大雪。鹅毛飞絮中,陆路睡得格外沉,甚至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回到故居,许久没有入梦的陆亦航坐在那棵开得极盛的紫薇花树下看书。

他还是年少的模样,她却变成了成年后的她。

她心中忽然无限感伤,走过去替他拂掉头顶的花瓣,只见少年时期的陆亦航突然抓住她的手,近乎执拗地问她:“你还爱不爱我?”

她不语。

他反反复复问了无数遍,最后,她终于开口:“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这真是个古怪的问题,她自己也感到纳闷,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心一惊,整个人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身旁竟睡着个人。

房间虽开着暖气,却只有一床羽绒被。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沈世尧刻意将被子往她那边多盖了些,自己便搭了一件外套在身上,模样有些滑稽。

陆路凝望着他熟睡的脸,心忽然变得格外温柔,像三月天将化未化的残雪。

然而于陆路而言温馨美好的夜,于陆亦航却凄风苦雨如地狱深渊。

他的心情在当晚的一场酒会上与丁辰狭路相逢后,跌入谷底。

“据说两个人是去法国度假了呀,也不知道是去里昂,戛纳,还是……普罗旺斯?”丁辰甜蜜地冲陆亦航一笑,“哎呀,反正也不关你的事啦。”

尾音未落,陆亦航已拂袖而去。

原来他们进展得这样快,仿佛才堂而皇之地在病房里接吻没多久,现在便已迫不及待地去度假。她就有那么爱他?像过去爱他一样。

越想便觉得整个胸腔都填满了冰块,冻得他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冷,痛,又冷又痛……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即便是卑鄙,他也迫切地想找温暖的怀抱,靠一靠,获得片刻喘息。

敲开清珂公寓房门的时候,清珂刚做完一个人的晚餐。

第一个没法回家过年的春节,虽然收到无数的慰问和祝福,仍未免觉得伤感。而陆亦航也有好些天没联系她,她以为可以被别的事冲淡失落,却不想那样的情绪如影随形。

门铃响的时候,清珂的脑海中不由冒出陆亦航的脸,下一秒,又狠狠甩头:“尽做梦,哪有那么好的事!”

然而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却是彻底傻了。

而在她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陆亦航的手已紧紧揽住她的后脑。

他的动作有些重,她被勾到长发,吃痛,下意识吸了口气,心中却满是万死不辞。单恋的人,都有满腔孤勇。

陆亦航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但清珂却像是着了魔,就连最后哭出来,都有一种恍恍惚惚的幸福。

她抱着怀中的人,听着床上时断时续的烟火爆竹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到就算下一秒死掉,也心甘情愿。

陆路和沈世尧一共在瑞士待了一周,一周后,沈母抱着墨墨为他们送行。

还记得那天临到门口,沈母忽然笑吟吟地叫住陆路,往她手中塞了个玉镯。陆路虽然不懂珠宝,但看成色,也知道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她下意识地瞥了沈世尧一眼的表情,见他神态自若,她也就不扭捏地接过来:“谢谢伯母。”

“以后常来玩,老年人可是很寂寞的。”说着,冲一旁的沈世尧挤眉弄眼。

沈世尧装傻,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才总算上了的车,去往机场。

离开十天,虽谈不上想念,却多少有些惦记。所以回归工作的第一天,陆路竟然清晨六点刚过便醒了,翻个身发现再无睡意,干脆起床。

电视剧马上开播,新专辑发行也临近了,接下来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陆路一边翻着未来一个月工作安排表,一边喝着热牛奶,没想到手机铃却忽然响起来。

这个时间点,陆路只能想到沈世尧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浑蛋,所以在看到丁辰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呆住了,向来不赖到最后不会起床的丁大小姐,这时候还醒着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那就是整夜没睡。

陆路心中忽然有了很糟糕的预感。

果然,丁辰的哭声印证了她的坏预感,带Author回去见丁爸爸的事果然出了问题。

其实本来见面的气氛还算融洽,丁爸爸虽然不喜欢杜鸣笙的职业,但礼数总归是有,场面便不至于太难看。哪知道吃饭的时候电视刚好换到节前录的娱乐节目播放的那个台,丁爸爸瞥了一眼,脸刷地绿了。

台上那个跟别的女人亲昵互动的不是眼前女儿的男朋友是谁?

丁爸爸气得二话不说,当即把饭碗摔了。丁家今晚简直腥风血雨,丁爸爸非但不客气地把杜鸣笙“请”出了家门,连丁辰这个心肝宝贝也顺带轰了出去。

“他说这种负心汉不分手就不准再回家……”丁辰狠狠地抽噎着,“小六,你说是不是我勉强了?”

勉强爸爸,勉强杜鸣笙,也勉强自己。

陆路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这个陪伴自己度过了人生最坏的时光,她现在却什么也帮不到她。

陆路感觉自己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眼眶不由湿了,只能徒劳地不断重复:“乖,丁丁别哭,丁丁别哭……”

然而两个人却仍是哭作一团。

原本以为年后最重的工作是电视剧宣传,却未料想,刚上班不到半个月,新一波的绯闻风暴再度袭来。

电视剧刚开播一周,孟澜便被人拍到和神秘新男友亲密出入新居。各大娱乐网站,尤其粉丝后援会BBS上简直炸开了锅,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新剧转移到神秘男友身上,四处都是八卦新男友身份的扒皮贴。

不出三天,新男友的身份就被人爆了出来,据说是世朝新上任的首席珠宝设计师。陆路看到帖子的时候人一愣,没来得及产生过多情绪,Cindy的内线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让她过去。

办公室,Cindy只顾着抽烟,陆路也就不敢先开口,良久,Cindy竟意料之外地问了她一个无关的问题:“你和沈先生还好吗?”

陆路怔忡了片刻,斟酌道:“还好。”

也没必要隐瞒,Cindy的人脉和眼线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却也能猜出大概。在这样的事情上隐瞒,简直多此一举。

不过经Cindy提点,陆路这才想起从前偶尔还有娱乐周刊打她的电话,如今则是通通销声匿迹,想必沈世尧在背后有所打点。

正想着,Cindy又发话了:“那就好。其实电视剧开播收视率还不错,就是被这不合时的八卦一搅,又得花点力气转移大家注意力了。下个月清珂有场校园活动,你盯紧一点,别这边事情还没压下来,那边又出岔子了。”

陆路当然知道Cindy是让她盯紧清珂和陆亦航,不要再被人拍到,过度的感情绯闻对一个刚出道的女明星来说简直堪比毒药。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Cindy对当初让清珂和陆亦航传绯闻后悔了没,然而那终归不是她能操心的事,从办公室退出来,陆路便又去忙了。

傍晚下班出来,丁辰的车已早早候在门外。

最近丁大小姐元气大伤,内心格外脆弱,陆路不得不跟沈世尧报备请假,每晚陪她吃喝玩乐散心。好在沈世尧最近在忙夏季珠宝的推出,对她也没有过多微词。陆路对此满心愧疚,想要补偿他:“等回头闲下来,我给你做饭吧。西餐比不过你,煲汤的手艺还是说得过去的。”

沈世尧捡到大便宜,自然卖乖:“不好喝可不算数的,要再补上,补到我满意为止。”

一个大男人竟幼稚得跟小孩似的,陆路没辙,跟丁辰提到的时候,丁辰坏笑地斜睨她一眼:“不错啊,进展飞速,小两口都学会打情骂俏了。”

“哪能,”陆路被说得发窘,“照你这个逻辑,他新年送了我匹马,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明天就要去结婚了?”

“干吗不去,”丁辰踩了脚油门,眯眼,“换了我,别说一匹马,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他敢开口,我就敢嫁……嘿,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吧,以前敢,现在,不敢了。”

车窗外黑云密布,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颓势,陆路微张的嘴顿住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说什么都是伤,说什么都是错,不如沉默。

没想到自那天起开始的糟糕阴雨天气持续了近一个月才算才缓解,三月早春,本是万物复苏的喜庆时节,但对清珂而言,却好似蒙了一层雾霾。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非但什么都吃不下,还总是觉得恶心,体重一下子掉了好几斤,本来为了上镜好看保持的体型更瘦了,连双颊都有些凹陷,前几天还被陆路教育说要多吃点,这样拍照不好看,但其实她也不想的。

下午还有个活动在市里的大学城,是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热播后她在学生党里呼声特别高,大概每个大学男生的梦中情人都是她这一型的,五官精致,白白净净,留漂亮的黑色长发,穿一袭白裙子,就跟希腊神话里走出的女神一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简直是男人们的招魂幡。

但即便是招魂幡,也会有状态不佳的时候,好在下午的活动不需要现场演唱,只是和学生互动,签名海报而已,清珂不禁松了口气。

还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出公司时,陆路看她脸色不好,特地为她捎了一条厚围巾。这样体贴的举动令清珂心中一暖,轻轻叫了声:“Lulu姐……”

“欸?”

清珂赶忙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陆路被她逗笑了,“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准时赶到活动地点,粉丝居然已积聚了不少,甚至可以说超乎陆路的想象。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陆路拍拍清珂的肩:“加油,去吧!”

然而陆路怎么也想不到,才上台二十分钟,和主持人的互动还没结束,海报也没来得及签,清珂便突然晕倒了。

偌大的广场一时间人声鼎沸,陆路急坏了,赶忙带着人扒开人群,将台上的清珂抱下来带回车上,赶往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先是挂号再是检查,整个过程中清珂脸白得跟什么似的,一点意识都没有,陆路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半晌,才平复住情绪,到走廊上打电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陆亦航,但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去吧,告诉他。

陆亦航赶来时已是傍晚,清珂做完检查后醒来了一次,现在又睡着了,被转入了VIP病房。

陆路守在房间里,不时看着墙上的挂钟,终于,门开了,陆亦航跨进房间,陆路也跟着起身:“你来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聊吧。放心,已经安排好了,这里不会被拍到。”

刚要走出房门,陆路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拽住,陆亦航死死盯着她,连带着手里的动作毫不松懈:“不,我们谈谈。”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样一个可以谈话的机会,陆亦航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但鉴于前几次的经验,他也做好了再被陆路攻击的准备。

可没想到这次陆路却异常爽快:“好,既然你不想我走,我们就出去谈。”

VIP病区的走廊空无一人,无言地站了很久,陆亦航才迟疑着开口:“……听说你过年去法国了?”

“嗯,度假。”

“和谁?”陆亦航明知故问。

陆路也不恼,睨他一眼:“明明上回你也看到了啊,在医院的时候……”

陆亦航的脸刷地黑了,果然,她是故意的。知道他在那里,才故意在他面前吻别人。

谈话进行到这里,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许久,陆亦航才硬邦邦地开口,却明知故问:“那个人……是谁?”

陆路一下子笑了出来:“当然是我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陆路不由一怔,仿佛瞬间明白,梦中的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然而无论答案是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百年……他们都回不去了。

陆路低头,看了眼手中拼命震动的手机,抬头面无表情道:“我该走了,Cindy找我有事了。”

临到电梯口的时候,陆亦航又叫住了她。这一次,他没有步步紧逼地跟过来,只是站在不远处轻声问她:“小六,你现在幸福吗?”

有莫名的酸涩胀满陆路的心房,良久,她淡淡道:“有什么不幸福的,倒是你,还是先考虑自己的幸福吧!”

也不知道清珂即将告诉他的消息,他有没有心理准备。按下电梯的时候,陆路轻轻闭上眼,心中有无限怅然。

再见了啊,再见了。我年少时最爱的人,和我最美好的山中岁月。

外面是又一场将落未落的春雨。静谧的病房内,刚刚醒来的清珂望着坐在床边,似乎正在走神的陆亦航,深吸一口气,怯生生道:“亦航……我怀孕了。”

窗外,一道春雷在阴沉沉的空中炸开,陆亦航的表情陡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