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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深情,不过一句我等你。
那天陆路最终没有开门,如何能打开那扇门呢,那就像通往过去无尽黑暗记忆的隧道,她曾经流着血与泪挣脱出来,便再没有勇气回头。
门外的砸门声渐渐消失了,陆路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捡杯子的碎片,碎片划破她的手指,血蹭蹭地冒出来,她也没觉得痛。
将地上收拾好,她走进浴室洗澡。
那一夜她又在浴室里哭了好久,直到缸里的水全冷了,她冻得瑟瑟发抖,才肯爬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
当晚,陆路便病了。先是发烧,浑身酸痛,再是咳嗽,咳得胸口抽痛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昨天脚上的烫伤没及时处理,眼下已是红肿一片。陆路疼得揪心,强撑着起来准备找些药涂上,却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和昨天急促到近乎疯狂的敲门声不同,今天的敲门声十分有节奏。
陆路怔忡了片刻,本打算不搭理,却又担心是公司的人,只好耐着性子一瘸一拐走过去。
透过猫眼看出去,陆路整个人都傻住了,沈世尧怎么会来这里?
如果她没有记错,就在前一天,他们彻底决裂。她当着他的面将他高高的自尊踩在脚下,按照他的风格,早该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可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陆路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快要炸开,想要理清思绪,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时,陆路已身在医院。
点滴静静地淌入静脉,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陆路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起身,却被一个声音喝住:“别动,乖乖躺着。”
陆路被沈世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够呛,浑身一僵,默默地盯着天花板不动了。隔了许久,才开口:“……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嗯。”
“你是怎么开门的?”
“叫物业派人上来开的。”
“他们的安全意识真差,竟然给陌生人开门。”
“我提供了我的全部个人信息作为担保。”
“我……咳咳咳……”反驳的话说不出口,陆路胸口一闷,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世尧忽略掉她浑身上下竖起的防备,径自走来,轻轻替她拍背:“医生说你还没有退烧,先睡一会儿吧,就算是想跟我继续吵,也等烧退了再说。不急。”
陆路被他一句话噎住,气得瞪大眼睛,但不知为何,脑中某根绷紧的神经渐却渐松懈开,不一会儿,在药物的作用下,竟真的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漫长,等陆路再睁开眼时,已是黄昏。
点滴撤掉了,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便看见沈世尧正深陷在沙发里看报表。
听见病床上的响动,他的眼皮似乎是微微动了下,却没有抬眼:“醒了?医生说你已经退烧了,我们现在可以继续前天的话题了。”
“什么?”陆路讶然,她以为她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
“我去了片场,”沉默片刻,沈世尧终于抬起埋在数字与表格中的脸,对上陆路的眼睛,“在那里发生的事,我全都知道。所以,你不要妄想逃避我。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孟澜对你说了什么,你才会说那些话?”
气氛顿时变得格外诡异,陆路可以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论什么都好,但她仿佛患上失语症,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正当她绝望地发现快要被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淹没时,她竟然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正站在走廊,透过门旁的玻璃窗看着自己!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亦航!
一瞬间,陆路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她居然进了他所在的医院!
而就在陆亦航转动门把,准备推门而入的刹那,陆路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沈世尧。她双手紧拽住沈世尧的衣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声音微颤:“好,我不逃避你。我承认,你刚才说的都对,那么沈世尧,既然你对我有兴趣,想尽办法都要缠着我,那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一试……嗯,试一试……”
最后一句她重复了两遍,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催眠给自己听。
话音落下,见沈世尧没有反应,陆路慢慢恢复理智,悻悻松开手,脸上是惨淡的笑容:“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我……”
剩下的话却被沈世尧的吻死死堵住,那大概是他们之间最最温柔缠绵的一个吻,几乎将她溺毙。然而在那令人恍惚的旖旎中,陆路却仍然可以清楚地听见,房门再度锁上的声音。
“啪嗒”一声,多么轻巧,却隔绝了她曾向往过的一生。
她缓缓地睁开泪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正死死捧住自己的脸,凝视着自己:“话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不会反悔。”也无法反悔。陆路暗自苦笑,因为这一次,她要彻底斩断所有退路。
陆路只是发烧,一周便可出院。只可惜作为刚上任的男朋友,沈世尧那天刚好飞国外谈生意,陆路只能拜托丁大小姐来接自己。丁辰将她那辆MAN到不行的英菲尼迪停在医院门口,冲她挤眉弄眼:“不是说对人家没兴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路将自己抛进副驾驶座,疲惫地闭上眼,“其实这些天我也在挣扎,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陆路抬起头冲丁辰惨然一笑,丁辰却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上:“一个字都没听懂,好好跟我解释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直到开到恒一楼下,陆路才算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沉吟片刻,丁辰冷冷扫她一眼:“所以你是为了彻底断掉自己对陆亦航的念想?”
“不全是。”
“噢,那是因为什么?”丁辰不为所动。
“丁丁,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不会再像个傻瓜一样毫无保留地去爱别人。现在正好有个人愿意跟我在一起,还可以顺便断掉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有什么不好?我不想再跟过去一样了,那样的话,就太可怜,太痛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良久,丁辰才又开口:“作为好朋友,我没有立场指责你,只能祝福你,以及替你祈祷,沈世尧永远不知道陆亦航的存在。”
“他不会知道的……”陆路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因为我告诉过他,我曾经爱过的那个人,死掉了。”
丁辰解安全带的手瞬间僵住,笑得很难看:“小六,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是在玩火。”
“我知道,”陆路的目光飘向窗外,“但不是还有句话是这样的吗?浴火重生。丁丁,我不想活在过去,我想走出去。”
目送丁辰离开后,陆路直接上楼,准备挨罚。虽然请过病假,但她不听安排没有去片场看住清珂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就算Cindy发脾气,她都有心理准备。
然而进了办公室,Cindy却只叫她坐,自己则专心看着手里的艺人宣传企划。陆路如坐针毡,准备先开口,Cindy却发话了:“病好了?”
“是。”
“那明天带清珂正式进棚录音,开始做专辑。”
“……清珂的戏份拍完了?”
“嗯,按原计划无删减。孟澜那边也已经安抚过了,好在我们动作快,组里没走漏消息。其余的你也别操心了,做好专辑就行。”
说到这个份上,陆路自然知道Cindy不愿多谈细节,也就点头,识趣地出去了。然而她再愚钝,也知道沈世尧私下一定做过些什么,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愿她知道,她便当做不知就好。
反正这世上很多事都是一个道理,越执著,越没有好处。
见到清珂,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清珂正坐在沙发看一本教乐理的书,她看得很认真,不时皱眉,就连陆路开门,都没有留意到。
“清珂。”陆路叫了一声。就看见清珂不好意思地起身,冲她歉意地鞠了一躬:“对不起,Lulu姐,这次我太冲动了,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清珂紧张地看着陆路,眼神里已没有在片场时悲伤与愤怒。或许是陆亦航安慰了她吧,陆路禁不住这样想,却觉得自己可笑,最后,轻轻摆摆手:“我没有生气,但是以后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一定!”清珂感激地拼命点头,脸上漾起甜甜的笑。
真好,陆路想,她这样单纯的笑容,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结束一天工作,陆路走出恒一大门已是晚上七点半。她大病初愈没什么胃口,干脆直接打车回家睡觉。没想到刚出电梯,就发现自家门口坐着一个人……不对,是坐着一个醉鬼!
醉鬼丁辰此刻手里还抱着半瓶没喝完的芝华士,见到她,兴奋地冲她举瓶:“Cheers!”
“切你个大头鬼!”陆路恼怒,一把将她拽起来。醉成这样,八成是杜鸣笙做的好事!
果不其然,“横尸”在玄关的丁辰醉眼朦胧地抱住陆路的大腿,脸上全是泪痕:“小六,跟你说个事啊,你听完尽情笑话吧!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潇洒又大方,直到今天才知道,其实我是世界上最小气最不洒脱的人……看着自己的男朋友挽着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这种事,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原来今天上午送完陆路,丁辰本来准备回公司工作。然而今天她常开的那段路却出了车祸,堵得寸步难行,丁辰不得不绕开走别的路。
而好巧不巧,杜鸣笙的公寓正好在那条路上,丁辰想起上次给他买的外套还丢在后备箱,便临时起意拿上去,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见那个和杜鸣笙传绯闻的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客厅里打电动游戏。
听见响动,女人头也不抬:“Author你今天不是要外拍?”
竟然比她这个正牌女友还清楚他的行程,丁辰窝火,下一秒,已不顾形象地冲上去,像个泼妇似的将那个只穿着家居服的女人轰了出去。
自然因此和杜鸣笙一通大吵,就算丁辰知道这只是为了让媒体拍到两人出双入对的证明,可却还是无法接受。
从来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吵得累了,丁辰忽然觉得可笑:“你觉得我们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杜鸣笙沉默。
良久,丁辰听见自己近乎自嘲的声音:“彻底分开吧,我们。”
好不容易哄哭得死去活来的醉鬼丁辰睡着,陆路只觉得没了半条命,揉了揉被丁辰抓得发痛的手臂,替她盖好被子,陆路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再睡。
不知为何,她今天几乎没有困意,或许是在医院的一周睡多了吧。陆路顺手从书柜里抽了本书,刚翻了两页,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但陆路根本不感到好奇,因为一定是那个人。
沈世尧的声音听上去很精神,带着些许笑意,如果陆路没记错,华盛顿恰好是早晨。
“早上好。”陆路莞尔。
“晚上好,没想到我的女朋友地理学得这么好。”
“这是常识,”陆路没好气,却不是真的和他计较,“那边的一切还顺利吗?”
“当然,我倒是对没能接你出院这件事比较介意。”
“你还有很多机会。”陆路漫不经心地安慰他。
沈世尧却难得严肃起来:“我可不想再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陆路失笑,连忙摇头:“呸呸呸,我口无遮拦。”
沈世尧忍不住感叹:“我过去从没想过,能这样和你说话。”
怔忡了片刻,陆路的声音渐渐沉下来:“我也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的事太多,没有想过爸爸会真的撇下自己,没有想过会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没有想过曾有过的深爱会变为憎恨……没有想过,会遇见这个人。
“沈世尧,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沉默许久,陆路怔怔地开口。
“我记得我回答过你。”
“再说一次。”
“喜欢你聪明、勇敢,以及还算漂亮。”
“谢谢你。”陆路感觉眼角有些莫名的泪意——谢谢你,没有在这一刻沉默。
你看,这世界多讽刺啊,她说过无数次喜欢的人,从没有回应过她的感情;而向她数次告白的人,她亦从未说过一句喜欢。
待宿醉的丁辰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中午。陆路去上班,除了留下午餐,还有一张便条:“洗完脸再吃!”
丁辰气得龇牙咧嘴,陆路这个浑蛋,非但当她醉鬼,还把她当懒鬼!可话虽如此,被戳中痛处的丁大小姐还是乖乖去洗了脸,而后才打开便当,坐到沙发上开动。
和陆路不同,丁辰极度不喜欢安静,就连开车都要挑最吵的音乐作背景。所以在如此静谧的房间里坐了不到五分钟,丁大小姐便忍不住浑身难受起来。无奈陆路的公寓没有电视,丁辰只好悻悻地将她的笔记本打开,准备随便挑首欢快的歌“下饭”。
哪想到“下饭歌”没有找到,胃口却被眼前的照片彻底败坏了。丁辰握鼠标的手僵住了,隔了很久,才勉强移动到页面右上方叉的位置,把浏览器关了。
她觉得有点难过,却又哭不出来,最后反倒是笑出了声。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杜鸣笙吻别的女人。犹记得为了他第一支有吻戏的MV,丁辰和他冷战了三天,最后杜鸣笙安慰她只是借位,她才勉强同意。
却没想到等MV正式出来,才发现根本不是借位,杜鸣笙倒是很想借位,无奈导演是个实战派,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只能乖乖就范。
丁辰看到那支MV后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快闭气了,恶狠狠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将杜鸣笙按到墙上强吻。杜鸣笙的舌头都快被她咬断了,丁辰却笑得一脸狡黠:“消毒!”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心无芥蒂地说这样的赖皮话,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心中的毒,早不不是一个吻就可以抵消。
丁辰自虐似的又打开了那个娱乐门户网站,将杜鸣笙,不,Author被偷拍的照片又看了一遍。不论醉得多失态,他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好看的。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换成了那个被她扫地出门的女艺人。
丁辰甚至没去认真记过她的名字,但她却无处不在。
《Author酒醉激吻绯闻女友,疑似恋情正式曝光》——
丁辰将标题又扫了一遍,一脚踢掉了电源。
和丁辰沉浸在Author绯闻中的痛苦不同,此刻陆路面对Cindy派美玲送来的一沓照片,情绪更多是微妙。按美玲的说法,这是Cindy买回来的,自然是不希望被登出去。陆路接过照片,一张张看完,没有说话。
照片是昨晚拍的,地点陆路比谁都熟悉,因为她在那里住了一周,昨天上午才刚从那里出来。至于照片上的人,陆路忍不住冷笑,人倒是挺熟悉,只可惜,笑容太过陌生。
记忆中陆亦航是很少笑的,他一直少年老成,有任何事都习惯藏在心中。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却疯狂地爱过他,多可笑啊。
不过大概也只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才能做出这样盲目而愚蠢的事,就好像照片里的清珂,可以为了躺在病床上的陆亦航,忙前忙后,端茶送水,全然忘记自己是个有着经纪约,即将正式发片的明星。
陆路对着手里的照片端详了许久,最后只冲美玲轻轻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转告Cindy姐,我会处理好。”
清珂上午有声乐练习,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初冬的风多少带着几分萧索的寒冷,陆路刚起身把窗关上,就看见门外清珂探进半个头:“Lulu姐……”
看她的表情,是已经知道这件事,陆路的开场白也因此容易许多:“坐。”
清珂听话地坐下。
陆路的声音淡淡的:“在我们这行,绯闻是很奇怪的东西。适当的绯闻给人幻想空间,有助于提升名气,过度的绯闻却会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陆路的话未说完,从来顺从的清珂却破天荒开口了:“对不起,Lulu姐,这次被拍到是我不小心,但是……”
“但是什么?”陆路的太阳穴突地跳起来,便听见清珂小声却坚决地说下去:“我是真的喜欢他……”
“哈!”陆路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你说你是真心的?你跟他认识多久,又了解他几分,就敢真心地喜欢他?”
清珂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陆路,一时间怔住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失态,陆路别开脸,声音缓和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在做事之前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你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言尽于此,眼泪已在清珂的眼眶打转。陆路有些于心不忍,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良久,清珂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陆路鞠了一躬:“谢谢Lulu姐指点,我知错了。”
当晚陆路到家时,丁辰不在公寓。桌上是吃了不到一半的餐盒,陆路心中一动,忙不迭打了个电话,没想到竟转到丁辰的秘书那里。
秘书小姐的声音甜甜的:“老板去澳门了,一周后回来,她说有任何事请到时候再联系她。”
陆路纳闷,怎么突然就跑去了澳门?还没想到理由,插上电源重新打开的电脑便给了她最有力的答案。
不到一天时间,Author和同公司女艺人的绯闻就上了几家娱乐网站的首页,甚至连Author的官方网站也没能幸免。激动的女粉丝把对方出道前的自拍照都挖了出来,有人在下面跟帖痛哭,也有人在下面跟帖大骂,一时间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陆路随手翻了几页,最后悻悻地关了电脑。她忽然有些理解丁辰不可理喻的爸爸了,如果今天放在这里供人品头论足的是丁辰,丁爸爸看见这些言论后,该有多难过多愤怒,陆路简直无法想象……叹口气起身,陆路去阳台收衣服。
寂静的夜空挂着明月,陆路仰头,便看见那闪耀着的,温柔如水的光辉。心中忽然有一块软软地陷下去,陆路不禁想到昨晚那通电话的最后,沈世尧低沉着嗓音,无限温柔地对她说:“我也要谢谢你接受我,哪怕只是试一试。虽然我知道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的。因为就像我说的那样,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继续去爱,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那是陆路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和第一次流着泪别开脸去不一样,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上次没说出口的话:“自大狂。”
“我就当做是夸奖了,能被你夸奖,是今天最大的收获。”沈世尧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陆路没有听过他这样爽朗的笑声,霎时间愣住了。半晌,才平静好自己有些失常的心跳,沉声道:“我要睡了。”
“晚安。”沈世尧没有阻拦。
有夜风拂过,陆路临窗而立,对着手机怔忡许久,这才转身,回卧室睡觉。
周五,陆路按事先安排好的行程陪清珂去影棚拍宣传照。
自从上次被陆路说了重话,清珂最近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连带拍摄状态也奇差。
开拍后,摄影师嫌她放不开,摆了好几个姿势都不满意,最后摄影师干脆不耐烦地一挥手,休息下再拍。
被摄影师嫌弃,清珂只好灰溜溜地去旁边休息,眼中无不是失落。陆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走过去拍拍清珂的肩,低声示意她:“跟我来。”
棚外,陆路已能将所有异样的情绪收起,公事公办地安慰清珂:“我那天的话有些重了,你不要有负担。”
清珂扑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路,半晌,咬唇低声道:“我没有觉得有负担,只是……”
陆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合约上没有关于恋爱方面的硬性条款,但身为公司的艺人,你不能让公司难做。”
清珂虽然纯真,却不笨,听得出这是陆路的让步,惊喜地抬起头,连连保证:“我知道,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陆路看她眼中满是恋爱中少女的孤勇,明白多说已无用,索性转身,回了影棚。
接下来的拍摄顺利至极,清珂的状态一下子调整到最佳,摄影师满脸不可置信,只有陆路苦笑着摇头,很多事情,已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好在那天她在陆亦航闯进来之前做出了决定,就算这个决定欠考虑,是玩火,也不知道对错,但总好过再次跌入无尽的深渊,苦苦追寻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陆亦航会像清珂对他一样,真心爱上清珂吗?陆路不知道,就好像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像沈世尧自信的那样,有朝一日真的喜欢上他。
但能向前走总是好的。
或许日出尚早,但总会有朝阳。
沈世尧那一行在欧洲待了近一个月,因为合同临时出了问题需要修改,他不得不在巴黎滞留。
和国内不同,十二月初的巴黎已充斥满浓浓的圣诞节日气氛。
没有公务缠身的下午,沈世尧时常会一个人在香榭丽舍大街散步。耳畔是行人的说话声与音乐声,整座城市虽然摆脱不了冬日特有的凋蔽,却也透着浪漫的轻快,像一阵风,或者一片云。
沈世尧沿街走了一段,情不自禁地拨通陆路的电话。
巴黎与国内时差七小时,他的下午三点,正是她的晚上十点。
陆路刚洗过澡出来,见震动的手机显示的是沈世尧国外的号码,连忙接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通话,尽管陆路时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匆忙挂掉电话,但不论如何,这样的习惯在沈世尧的坚持下渐渐延续下来。直至陆路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若睡前接不到这通电话,反倒变得有些不习惯。
而今天,沈世尧打来电话,却没有说话。
听筒里传来异国街头各式各样的琐碎声音,孩子的笑声,女人的说话声,男人的吆喝声,甚至还有时断时续的歌声……
如果陆路没有听错的话,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宁静之夜》。
“沈世尧……”陆路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听听我这边的声音,这样的话,就好像你也在这里了。”
陆路一顿,心中如风吹湖面,荡起圈圈涟漪。半晌,才呆呆地道:“……你的意思,你在想我?”话一出口,陆路便脸颊绯红,后悔不已。
没想到沈世尧非但没有否认,还理直气壮地承认:“当然。”
陆路一时语塞,下一秒,已跟往常一样,匆匆挂断电话。只是这次不是因为找不到话题,而是因为尴尬。
想念这样的情绪,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然而今夜闭上眼,不知为何,她却忽然看到沈世尧的脸。那张最倨傲的脸却有最温柔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我很想念你。”
一夜辗转,陆路干脆早早起床去公司。
清珂专辑的歌曲有条不紊地录着,按Cindy的意思,会在明年正式发片之前,配合着电视剧的预告片,进行第一波主打歌,也就是主题曲的推广。
下午陆路刚结束专辑的讨论工作,从工作室出来,便在一楼大厅碰见一个人。
许久不见,孟澜穿着厚厚的军装棉服脸上架着黑超,这大概是网络上最被人诟病的奇葩打扮,但在他们这个圈子,却再普通不过。
陆路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主动打声招呼。踟蹰片刻,还是开口:“孟澜姐。”
透过深色镜片,陆路分辨不出孟澜的表情,但能清楚地看见她高扬的下巴。
孟澜没说话,但两人错身时,一句低声的耳语却轻飘飘地落入陆路的耳朵:“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陆路脚下一滞,半晌,才低头走开。要换做曾经的她,大概会为了这句话与孟澜闹到不可开交吧。可如今的她,却已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小女孩。更何况,她没有底气。
到底不是因为爱情才和沈世尧在一起的,陆路甚至自私地不希望沈世尧对任何人提起两人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一切,只要陆亦航看到就好。
傍晚下班,陆路破天荒打电话约丁辰喝酒。然而从澳门回来后,丁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为工作狂,就连周末都在公司加班。而今天是周五,毫无疑问,丁大小姐的电话被转接到秘书那里。
“需要我去报告丁律师您要去的酒吧地址,让她稍后过去吗?”
“不必。”陆路顿了顿,突然改了主意,“我回头会再约她好了。”
和少女时期喜欢抱在一起疗伤不同,成年后的她们,更习惯独自整理情绪。因为有些事,旁人终归是帮不到的,最亲近的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留给对方足够的空间。
陆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这个寒风瑟瑟的夜晚,就让她们拥有各自的一隅角落,聊以自慰吧。
自由古巴喝到第三杯,陆路感到眼前的世界开始虚晃,最糟的是,久违的瘙痒感卷土重来。
她伸手想挠后背,然而隔着厚厚的外套,却如隔靴搔痒,陆路不禁蹙眉,准备脱下外套,一双手已按住她的动作。
“起来,我们走。”这个声音还挺熟悉,陆路晕乎乎地想,脸上慢慢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是沈世尧。
“你是真的沈世尧?你从法国回来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滑进了他的怀中。这人肉火炉真暖和啊,陆路恍惚地想。
沈世尧将她背出那间清吧时,是晚上十一点。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漫天的霓虹落在醉得七荤八素的陆路眼中,霎时间化作五颜六色的萤火虫。
陆路从没见过这样古怪又瑰丽的奇景,兴奋地在沈世尧的背上蹬着双脚,挥舞手臂:“快看,彩色的萤火虫!”
沈世尧的腿被陆路的脚踢到,吃痛地一滞,陆路似乎是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凑近他,认真地问:“怎么了?”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沈世尧唇边闪过一抹无奈的笑,轻声道:“没事。倒是你,电话不接,怎么跑去喝了那么多酒?”
“为什么喝酒啊……”陆路似乎在竭力思考这个问题,但对于醉成这样的她来说,却无异于绝世难题,而在找到答案之前,她的注意力已成功被别的东西吸引开。
“星星!”陆路忽然兴奋地叫起来。是真的星星,在这座城市几乎绝迹的星星,此刻虽零散,却也真实而寂寥地在天空闪烁着。
陆路看着看着,呼吸不由放缓,这光景,仿佛回到了童年。还记得那时,陆传平再忙都会抽空陪她去郊区踏青,她玩得野,耽搁得久了,便在附近的农家留宿。
近郊蚊子多,大夏天里她被咬得睡不着,就干脆把熟睡的陆传平弄醒,拖着他陪自己看星星。
银河像白色的缎带,缀满光彩夺目的碎钻,陆路看得痴了,摇着陆传平的手臂撒娇:“爸爸爸爸,给我摘星星!”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陆传平却从不会扫她的兴,永远语气宠溺:“好,爸爸摘给你。”
小女孩得到应允,也不会计较真假,只心满意足地将头埋在爸爸怀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给我摘星星……”如梦呓般的话脱口而出,陆路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醉了。只有醉成这样,她才会怀念过去,怀念这铁血世界中唯一的温暖港湾。
思及此,陆路忽然觉得冷,便下意识地往沈世尧的后背贴了贴。而沈世尧的声音,也在此刻猝不及防地落入她的耳朵里:“好,摘给你。”
“啊?”陆路怔住。
“我说摘给你。”沈世尧不紧不慢,又重复一遍。
陆路这才回过神,撇嘴道:“骗人。”
也只有在这个醉了的夜晚,她才能卸下全部心防,像个小女孩一样无畏地挑衅他。
“为什么?”沈世尧微笑着问她。
“因为只有爸爸会摘给我。”陆路骄傲地扬起下巴,“不过星星太难摘了,所以爸爸说先用星星项链代替好了。不过好可惜,那条项链被我弄丢了……”
说到这,陆路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仿佛陷入了某段遥远的记忆。沈世尧体贴地没有惊动她,只小心翼翼地背着她沿街一直走,等来到自己的车旁,才发现陆路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颜真是毫无防备啊,沈世尧的嘴角勾起一个不自觉的弧度,能看到这样的睡颜,也不枉费他一下飞机就想方设法联系到丁辰,按着她给的地址赶过来了。
鸡尾酒的好处是没有宿醉的后遗症,上午十点,酒醒的陆路终于挣扎着睁开眼。
做了新鲜的三明治,热好牛奶,陆路顺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坐在书房的躺椅上开始享受这难得休息日。没想到才翻了不到两页,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陆路蹙眉,然而再不情愿,也得起身接电话,因为担心是公司的事。
却没想到是沈世尧。
见到这个名字,陆路难免有些心虚。昨晚她虽然醉了,却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她都心中有数。
只是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陆路还是忍不住觉得赧然,怎么可以那么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啊?以后看来得彻底戒酒,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能沾。
这么稀里糊涂地想着,手机铃声却已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陆路慌忙走过去开门,门一开,便看见沈世尧正站在门外,冲自己微笑:“是这样的,沈凌突然舍得出门了,非嚷嚷着中午要请我们吃饭,我说她上次那么逗你你可不一定乐意,她就非要我来问问你……怎么样,中午有空吗?”
原本陆路今天的计划是吃完这顿早午餐就睡个天昏地暗,哪儿也不去。然而此刻沈世尧将沈凌端出来,她却不好拒绝了。如果拒绝,那不是明摆着不给沈凌面子?更何况她还挺喜欢沈凌的……想到这里,陆路忍不住对沈世尧恨得牙痒,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有本事不着痕迹地向自己施压,真是……太可恨了!
然而想归想,陆路还是乖乖收拾好,跟沈世尧下楼了。
今天沈凌做东请吃鱼,老早就在鱼庄候着了。见到陆路,沈凌忍不住兴奋地凑上来,埋汰沈世尧:“唉哟,本事不小,还真给请来了。”
沈世尧但笑不语,就见沈凌冲他扮了个鬼脸,转身热络地挽起陆路的手臂:“别理他,他这是得了便宜卖乖。走走走,我们点菜去。”
鱼庄里的鱼都是现钓现杀,所以需要等一段时间,正好外面落起雨,沈凌干脆让人泡了茶,临窗而坐,煮茶听雨。
“哎,小路路,你看我说的对吧,你们迟早都会在一起。”沈凌抿了口茶,一脸坏笑。
第一次被人叫做“小路路”,陆路除了有些不习惯外,并不反感,配合着笑笑,便算是将这个话题带过了。因为如果再深入,她便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沈世尧其实是阻断自己和那个人再产生纠葛的救命稻草,这样的事每多想一遍,陆路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所以,还是不要想为好。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陆路推说是昨天喝了酒胃不舒服,沈凌便将沈世尧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强人所难。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强势霸道的沈世尧,面对沈凌的责难却忽然毫无脾气,反倒是问陆路要不要回去休息。陆路一怔,点点头,答应沈凌再约,两人便出了鱼庄。
一路雨势不减,沈世尧不语,陆路也就干脆闭眼假寐。然而哪知这一路寂静竟真让陆路睡着,等再醒来时,已身在公寓楼下。
骤雨初歇的黄昏渗着丝丝寒意,尽管车内暖气很足,陆路仍不禁打了个寒颤。见沈世尧还不说话,陆路也只好保持沉默,僵持了一阵,沈世尧却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打开储物箱。
被取出来的是一只精致的蓝丝绒盒,随着沈世尧打开盒盖的动作,陆路只觉得心中猛地一颤,无数别样的情绪抖落,只剩下被放大的不安。
由钻石镶嵌的星星锁骨链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陆路凝视了片刻,摇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对不起,我不能收。”
四周一瞬间更静了,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听见。
良久,沈世尧才重新将那只盒子合上,放进储物箱:“没关系,你上去吧。”
陆路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几乎是逃一般的推开车门,往楼上去。
那一晚,那个每天都会响起的号码,没有出现。陆路握着手机,在床上辗转,忍不住觉得好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冷战吗?
然而就算是重新选择一次,她也不会收他的礼物,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己受不起。
窗外似乎又刮起呼呼的寒风,夹杂着冷雨,不觉分外凄凉。陆路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关灯睡觉。
等丁辰丁大小姐的工作狂模式关闭,主动联系陆路,已是半个多月后的事。彼时清珂的专辑进行到一半,陆路正着手准备主打MV的拍摄,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却大清早的被丁大小姐抓去打高尔夫。
球场在郊区,陆路不得不坐丁大小姐的车出行,然而丁大小姐开车的脾气谁都知道,陆路为避免跟试车那次一样大吐特吐,特意没吃早饭。
丁辰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不喜欢坐我开的车,去找你的沈世尧去!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他倒是喜欢你得很,上回你喝酒电话也不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的私人号码,听我说你去喝酒了非要了地址,你说你都多大人了啊,还能喝死不成?”
意外知道那天沈世尧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陆路不由觉得尴尬,半晌,才讷讷道:“别消遣我了,我们正冷战呢。”
“啊噗!”丁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看来你还挺认真的啊,都学人家玩起冷战来了。”
陆路被她挤兑得厉害了,干脆将最近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丁辰听完,不禁蹙眉:“你不觉得自己太作了吗?不就是收个项链,他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的,送你条项链算多大的事,是你反应过度啦!”
“也对,”陆路哂笑,“大概一想到爸爸曾送过我一条类似的,就忍不住觉得难过吧。”
“你呀,”丁辰气得弹她脑门,“还说想要重生呢,总惦记着过去,怎么重生?”
陆路自知理亏,点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伤感。想当初从美国逃得太急,为了怕宋清远派人找来,甚至连行李都是匆忙收拾的,项链大概就是那时候弄丢的吧。真希望那个捡到的人,会好好爱惜它,因为那上面承载着她对爸爸浓浓的爱与怀念。
清晨的高尔夫球场没什么人,鉴于陆路几乎没有运动细胞,所以对打球也就没什么兴趣,干脆一个人坐在旁边喝果汁。只有丁辰精神百倍地挥杆,还不时回头引诱她:“来啦,陪我玩会儿啦,果汁哪里不能喝?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陆路气得对她直翻白眼:“我可没有求你带我来,是你逼我来的。”
“好好好,是我逼你来的,那你也不能动也不动一下,多无聊啊。要不我教你打?很简单的,不信你试试。”丁辰看上去心情不错,但想起关于Author的事还不知道后续,陆路怕她是强颜欢笑,便不忍和她斗嘴,顺从地起身准备去取球杆。
没想到才走出几步,便和某位不速之客狭路相逢。
手术后初愈的陆亦航虽瘦了一圈,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此刻他正跟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恰好挡在自己面前。
走道不窄,陆路一怔,即刻避让。然而陆亦航却仿佛洞穿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逼近几步。陆路的神经陡然绷紧,转身准备回座位,那堆中年男人中却已有眼尖的看出端倪,笑着打趣:“是陆总的熟人?”
“算是。”陆亦航答道,目光扫过陆路面无表情的脸,是蓦地一顿。
见陆路不发话,中年男人略显尴尬,连忙打圆场:“既然是熟人,干脆一起打吧。”
陆路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知何时走来的丁辰已探过头:“不用了,她是陪我来玩的,我差不多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吧。”
说罢,挽着陆路大步流星地走远,不给陆亦航留一丝情面。
走到一半,陆路下意识回头,便看见陆亦航仍站在那里,维系着一个尴尬的姿势。他似乎是想追过来,却碍于身边的人,无法动弹。
心中有隐约的触动,陆路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扭头离开。
拿了车,开出老远,丁辰才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陆路:“刚才我自作主张拉你走,你不会生气了吧?”
老半天,陆路才回过神,淡淡笑道:“当然没有。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因为我在想,我曾经到底爱他哪一点呢?好像完全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再过几年,我也就能把爱过他这件事给忘光了……时间真是可怕啊。”
“是啊,时间真是可怕,”丁辰瞥了陆路一眼,神色难辨,“所以你要记得,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沈世尧,不要再被任何无关的男人牵动情绪了。”
清珂接到陆亦航的电话时,是凌晨一点半。半梦半醒中,她看见那个名字,睡意一下子全没了,整个人兴奋地从床上猛弹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化好妆换好衣服,她拉开大门就要狂奔出去,然而走到门口,却想起陆路严肃的脸,犹豫了片刻,不得已又折回房间,找到了顶鸭舌帽和黑框眼镜戴上。
最近Cindy替她接拍了两家杂志的内页,虽然不是什么一线大刊,却已逐渐有人写邮件到公司询问她的新专辑何时上市。美玲打趣说,她已经是个有粉丝的人了。
对于有粉丝这件事,清珂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陆路的话却犹在耳边,她是一个和公司有合约的人,真出了什么事,是会吃官司的。
匆忙下楼打车去陆亦航提到的那家酒吧,清珂紧张到两只手始终绞着衣摆,这么晚了,他还在喝酒,不会出什么事吧?
毕竟认识陆亦航的时间不长,清珂并不知道像陆亦航这样的人,就算酒醉,也总会保持三分的清醒。
带着满心焦急与担心赶到地方,清珂即刻拉了个服务生询问,不一会儿,便被对方带到了楼上的VIP包房。
出乎清珂意料,偌大的包房里只有陆亦航一个人。背投里放着电脑随机播放的《恒星灰烬》,在令人感伤的音乐声中,陆亦航终于缓慢地抬起头:“你来得真快。”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过,清珂却仿佛被他随意的一句话戳穿心思,脸红得不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嗯!”
没想到一个“嗯”字,却换来陆亦航难得爽朗的大笑。笑罢,他挑着眉打量她:“你就这么喜欢我?”
清珂没想到陆亦航会这样问,整个人都傻住了,半晌,才意识到陆亦航在向自己招手:“过来。”
她就真的傻傻地走了过去。
“可是我不爱你的。”
陆亦航夹杂着酒气的吻落下来时,清珂感觉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而后,她听见自己固执到近乎孤注一掷的声音:“没关系,以后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陆亦航轻抚着她发端的手指便微微颤了一下,恍惚中,他看见多年前,那个坐在紫薇树下的女孩,信心满满地冲自己笑着:“哼,没关系,以后你总会说喜欢我的。”
真傻啊,她们。然而在闭上眼的一刹,却有眼泪迅速地跌落在黑暗中,转瞬消失不见。
陆路还记得,和沈世尧的关系破冰,是在来年元旦——她的生日,而前一天的跨年夜则刚好是清珂的第一波主打歌登陆电台的日子。
虽说是生日,但六年前那个“难忘”的生日过去后,陆路便再也不庆祝生日了,就连丁辰也识趣地装作忘记了。
而作为一个普通的法定节假日,陆路却也没有休息。她们这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假期,所以当Cindy说需要她晚上带清珂去参加本地的一档电台节目做宣传时,陆路也就自然地应承下来,只是在临行前,斟酌片刻后,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沈世尧。
回想几天前圣诞节自己主动联系他,想要缓和关系,却被转接到他秘书那里,对方告知她沈总因为私事外出,最近不在公司。陆路尴尬得不行,刚想挂电话,对方又神秘地补充道:“沈总说稍后会联系陆小姐的,陆小姐不必太挂念。”
挂念个屁!挂断电话,陆路气得将手机丢在办公桌上,她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当天太矫情,于情于理该找个台阶下罢了,也只有沈世尧这么自恋,会觉得自己是在挂念他。
恰好美玲进来催促自己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陆路也就顺手拿了手包下楼,完全忘记了手机这回事。
电台DJ跟Cindy有些交情,所以对清珂十分照拂,特意将主打歌放在压轴播放。和过去遇事多少有些战战兢兢的清珂不同,最近的清珂活力无限,人也开朗不少。整个录制过程中,与DJ互动得格外好,就连录音师也赞不绝口:“这个小姑娘的歌我听过啦,还不错,好好捧的话,会红的。”
陆路原本坐在一旁有些走神,听见录音师的话,忍不住颔首微笑,Cindy的眼光向来毒辣。收回目光时,陆路下意识瞥见窗外,才发现竟然下雪了。无数雪花朝地面落下,像漂浮在空中的花朵。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啊,真漂亮……”录音师赞叹道。
“是啊……”陆路附和,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沈世尧的脸,这样的大雪天,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从电台出来已是深夜,雪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行过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让陆路想起背过的那句诗——“应是飞鸿踏雪泥”。
“想什么呢?”
“背过的诗,虽然好像和眼下没什么关系……”陆路下意识答道,一回头,才发现沈世尧站在身后。
他的肩头落满了雪花,看来已在她身旁站了好一阵了,陆路不禁有些讪然,刚想开口,却被沈世尧攥住了手:“等下还有工作吗?”
“没了,但……”但是要送清珂回公司的话还没说出口,陆路整个人已被沈世尧塞进车里。
他晃了晃车钥匙,笑得十分得意:“公司司机已经交代好了,会送你的艺人回去,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能有什么不放心呢,他办事就没有不周全的。陆路有些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再环视四周,才发现车子已开往不知名的方向。
“我们这是去哪里?”
“秘密。”沈世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你先睡一会儿吧,到了就知道了。”
深夜的高速公路仿佛通往秘境,累了一天的陆路虽然心中好奇,却也在暖气的包围下渐渐睡着了。等到被沈世尧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置身某个农庄。
夜色中的草场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并不好走,沈世尧自然地牵起陆路的手,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冬夜凛冽的寒风扫过,陆路冻得直缩脖子,然而也只有在这刻,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暖意。原本还残留心中的别扭渐渐散去了,她甚至忘记要甩开他的手。直到耳畔听见马驹的嘶鸣,陆路才回神。
只见半开的马房内,一只漂亮的小马驹正欢快地喝着水。陆路顿时怔住了,许久才听清耳畔沈世尧的声音:“这家伙我可是选了很久才选中的。还记得你说过你爸爸曾送过你一只,可惜去世了,虽然我无法找回去世的那只,但和眼下的这只创造全新的回忆,大概不算是坏事吧……新年快乐!路路,”沈世尧温柔地替她轻轻掸掉短发上的积雪,“还有,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真的爱上我。”
积攒了六年的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陆路如同一个软弱的孩子般,伏在沈世尧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不远处,有零星的烟火在飘雪的夜空中绽放开,伴随着隐约的钟声。
新的一年,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