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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芭蕉滴翠,草色青青,一只燕子衔泥飞过,在檐下筑巢。
屋中光线暧昧,年年苍白的面上染上潮红,闭上眼,任他予取予夺。
许久,他放开她让他眷恋难舍的樱唇,轻声道:“年年,你曾说过,你在意的只有你的家人,在这个世上,你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年年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
聂轻寒问:“你告诉我,我和孩子,算不算是你的家人?”你在另一个世上的家人对你来说,重要无比;那我们呢,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成家人过?
年年怔住:“聂小乙……”
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等了她许久,心一点点沉到底处,仿佛淹没在无边的深海,无法挣脱。他没有再说什么,站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厢房。
年年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底生起一阵恐慌,总觉得有什么超脱了她掌控的事要发生。
聂小乙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她来不及细想,阿桃抱着孩子过来了,笑盈盈地道:“夫人,你看哥儿多招人稀罕。醒了也不哭不闹,乖巧得很。”
年年低头看去,小娃儿还睁不能完全睁开眼睛,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倒是生了一头乌黑油亮的胎发。
这就是害她疼了一天两夜的罪魁祸首吗?那么小,却又那么牵动她的心神。
年年心头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慢慢坐起道:“给我抱抱。”
阿桃小心翼翼地将襁褓塞到她手中,年年收紧双臂。小家伙仿佛知道她是他母亲一般,咂巴着嘴,小脑袋直往她胸口拱。
年年的心一下子化了。这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又想起聂轻寒问她的那句话。
他问她,他和孩子,算不算她的家人?他们当然是她的家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注定活不了多久,就算再在意他们,又能如何?
阿桃“唉哟”一声:“奶娘才刚喂过,哥儿这是又饿了吗?”伸手要来接他,“奴婢将他送去奶娘那里。”
年年抱紧小家伙,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来喂他吧。”她还记得,穿到现代世界的那一次,曾听说过,母亲的初乳含有小婴儿所需的许多抗体和营养,对孩子的健康有莫大的好处。
只不过,这个时代,稍有身份的女子为维持仪态体面,断断不会自己亲自喂奶,而是会请奶娘喂养孩子。
若是换了琉璃几个,年年要亲自喂奶,必定会竭力劝阻。阿桃出身贫寒,没有在世家大族待过,这些规矩自然是不知道的,笑道:“那夫人躺下,奴婢将哥儿放在您旁边。”
年年“嗯”了声。她是他的母亲,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注定无法陪伴他长大,只能尽己所能,在剩下的有限的日子里,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予他。
*
前院。
书房黑漆门窗紧紧闭锁。宽大的榆木书案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放了一个打开的玉匣。羊皮封面的任务手册被取出。
聂轻寒盯着册子看了片刻,再次将血滴在封面,血色符文出现之际,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封面,看了一眼上面新更新的仇恨值“五十”,捏住上次撕出一个口子的一页,继续往下撕去。
“唉唉唉,你这是做什么,疼……”系统冷冰冰的机械声音瞬间响起,“你怎么又来?我上次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
聂轻寒轻描淡写地道:“我答应要把残页还她。”不撕,哪来的残页?
系统:“……”这什么理由?它信他个鬼!系统出离愤怒,“虚伪,明明是你不想让她离开,故意要损坏我。”
“哦?”聂轻寒若有所思:“原来她拿了残页是无法离开的啊。多谢告知。”
系统:“……”
聂轻寒不紧不慢,继续发力。
“住住住……住手!”感觉到无数能量随着他撕扯的动作消散,系统疼得程序都快错乱了,“你不让任务者走,她也最多只有三个月活,又是何苦?”
聂轻寒动作微顿。系统正自窃喜,便听他淡漠的声音响起:“所以我正好试试,如果把你彻底抹杀,是不是再也不能操纵她的命运了?”
系统:!!!“你疯了,你这是害任务者性命。”
聂轻寒声音淡漠如故:“我只是赌一赌。成功了,她自然能好好活下来;不成功,大不了我赔她一条命。”
系统觉得,这位可能真疯了。如果他没疯,那就是它疯了。“赔命也用不着吧。到时,你们夫妻双亡,你们的儿子怎么办?”
聂轻寒道:“我相信陛下会给他最好的照顾。”
系统如果是人,这会儿已经一口老血喷出了:大哥,你有点责任心好不好?你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气运之子,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就完了,什么陛下、儿子,统统不复存在,还照顾个屁?
可惜这是这个世界最关键的信息,法则绝不容许它透露,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再好,总比不过亲生父亲。你真这么做了,这孩子没爹没娘的,多可怜呐。”
聂轻寒道:“我只知,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
系统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看那页纸就要从册子上全撕下来了,他急得整本册子都在颤抖:“你就算毁了我,她也活不了。”
聂轻寒声音平静:“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话?”
系统:“……”它算是知道什么是油盐不进了,眼见聂轻寒铁了心,它急急开口,“你毁了我,就真的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了。”
聂轻寒毫无反应。
系统更焦急了,脱口而出:“我有办法让你和她在一起。”
聂轻寒的动作停下了:“你能让她留下,不会死去?”
系统道:“我不能。”感觉到对方杀气又起,它忙道,“回到原来的世界是任务者的夙愿,你强留下她,她也不会开心吧。”
聂轻寒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系统冰冷刻板的声音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我有办法让你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她。”
聂轻寒不怎么信的样子:“世界都不同了,怎么找?”
系统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以用世界重叠之术,让两个世界重叠起来。只不过,重叠世界要耗费大量的能量,你不能再破坏我,否则我的能量不够,可就帮不了你了。”
聂轻寒沉默片刻,声音冷淡:“我凭什么信你?”
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这个方案更是听着离谱之极。它要真有这样的本事,会受制于他?
系统道:“你只能信我。”
“是吗?”聂轻寒冷笑一声,猛地一扯,将整页纸都撕了下来。
系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聂轻寒,老子X你十八代……别别别,别再撕了。我我我,我说实话。”
*
聂轻寒回到西厢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槅扇,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靠墙的绣榻上,小家伙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年年侧卧着,正伸出手,试图将他的脑袋掰正。
她刚缩回手,小家伙头一歪,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年年:“……”气得戳了戳他的小脸,“你怎么这么倔,本来就丑,再把头睡偏了怎么办?以后脑袋大小的,丑得找不着媳妇。”
小家伙哪里管她,继续歪着脑袋呼呼大睡。
年年看着他的模样纠结:“明明我和你爹都不丑,你怎么就能长得像个小猴子呢?”
旁边阿桃不赞同道:“夫人这话不对,明明哥儿长得很好。你看这眉眼,这鼻子,这嘴。这会儿只是刚出生,还没长开,等长开了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年年咕哝:“皮肤也红红的,不好看。”
阿桃道:“我以前听村上的阿嬷说过,生下来皮肤白的孩子,长长就黑了;反倒是红皮肤的娃,会越来越白。”
年年狐疑:“真的?”
阿桃道:“真的不能再真。哥儿是您和爷的骨肉,像了你们谁,都不可能不好看。”
年年放心了,又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红嘟嘟的小嘴:“你可千万不能长残,丢你娘我的脸。”
小家伙在睡梦中吮住她的指尖,咂巴起来。
年年笑了,声音温柔起来:“小馋猫,刚刚不才喂过你吗,又想吃了?”她抽回手。小家伙的口中空了,空咂了两下,嘴一瘪,抗议地哼哼了两声,到底抵不过困意,又睡了过去。
年年也露出了倦色。
阿桃轻声道:“夫人,我将哥儿抱去奶娘那边?”
年年虽然不舍,终是精神不济,点了点头。
阿桃轻手轻脚地抱起小家伙,往外走去,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不知多久的聂轻寒,叫了声:“爷。”
聂轻寒点了点头,将路让开,让她出去。
年年循声看过来,恰好和他幽深的目光碰个正着。想起先前他莫名其妙地离去,她不由微微怔忡:“聂小乙……”
他走到她身边,默然将任务手册递给了她。
年年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回了任务手册,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愿意还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脑中全是她看着孩子时,眼里皆是柔情的模样。她看着他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柔。
年年迷惑:“聂小乙,你究竟怎么了?”
他没有答,只道:“你不看看册子里面吗?”
年年一头雾水地打开任务手册。手册果然遭到了破坏,第一页记录属性值的那张纸不见了,其余的倒还是完好无损。
她松了一口气: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只是缺了一页,手册的绝大多数力量应该能保存下来。她可以回家了,不会再沦为孤魂野鬼。
“年年,”聂轻寒望着她眉眼间盈出的笑意,心如火灼,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年年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讶然:“让我起吗?你之前不是翻古籍,准备了一堆名字了吗?”
聂轻寒道:“嗯,我想让你帮他起,他以后应该也会开心。”
年年心生疑惑:聂小乙这口气,怎么听起来像是知道他们没有以后似的?不可能吧,身为书中人,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未来?
不过,他要她为他们的孩子起名吗?她心头怦怦跳了起来:“叫他愉儿好不好?希望他能愉快幸福过一生。”
他看着她不说话。
年年疑惑:“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道:“好,就叫愉儿。”
年年露出笑来:“聂小乙,你也是,要愉快幸福一辈子。”
他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嗤笑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