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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给陆城将话问完的机会。
林岁岁涨红了脸,打断他:“不是!”
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陆城愣了愣,挑眉,“我还没问呢。”
“没有什么是不是,就是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妹妹,我已经16岁了,也没有很小……就这样。”
林岁岁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将他疑窦打消,而是干脆捅破窗户纸,从此,两人就会渐行渐远、直至陌路,朋友也没得做。
是她不够勇敢,无法承受结果。
哪怕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暗恋他,离他远远地。
但这是她晦暗无光的初恋,她也不想给陆城留下什么可笑印象。
至少……
至少想起来时,还能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呢。
林岁岁在心里恨透了自己这种软弱犹豫、扭扭捏捏,恨不得当即顺势骑驴下坡,或是爽快应下、或是反问一句“你觉得呢”,大大方方,叫他接着这出戏,也叫他内心纠结一番。
可是,她没办法。
要是性格能乍然改变,将人间万事处理得完美无缺,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人、后悔事了。
林岁岁咬着下唇,握紧拳,又盈盈地看了陆城一眼。
轻轻丢下一句“谢谢你特地送过来。天冷,早点回家吧”,转过身,落荒而逃。
徒留陆城一个人,站在原地。
说不清为什么。
他拧着眉,眸光微闪。
心跳乱了两拍。
林岁岁知道他想问什么吗?或者说,小姑娘本来就和他猜得不一样,只是他想岔了吗?
要是真的……啊,那为什么之前非要去和陈一鸣同桌呢?
阖该想和他更近一点才是。
难道想距离产生美?
好像也不是很对劲。
女生,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特别是林岁岁这样的小姑娘,敏感又害羞,寡言少语。
叫人怜爱、但也叫人捉摸不透。
或许,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才是趋利避害最好方法。
陆城干脆不再多想。
戴上头盔,跨上机车,掉头、离开。
……
林岁岁走了几步,听到机车轰鸣,停下脚步,悄悄扭过头去看。
陆城车速开得很慢。
像是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清晰可见。
直至彻底驶离她的世界。
寒风夹着细雪碎粒,迎面打来,又冷又湿。
哪有什么冬日浪漫可言。
不知不觉,林岁岁眼里噙上了眼泪。慢慢背过身,再没了什么新年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心情,沉重地一步一步、回到家中。
她休息了一会儿,打开电脑,手指没经过大脑,自作主张地搜索了一下陆城那辆机车型号。
——川崎H2,市场价约30万。
黑色外壳、造型如同猛兽一般,在屏幕上张扬舞爪,仿佛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林岁岁放开日记,飞快地写了几笔。
再支撑不住,趴到写字桌上,将整张脸埋进臂弯中。
没一会儿。
笔记本纸面上,有水迹缓缓晕开,将字迹迷糊。
“笨蛋。林岁岁你真是好没有用。为什么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呢?……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或者说、没有必要。就算改变了关系,也不会比现状更好。”
她这般写道。
-
陆城踏着积雪回家。
出乎意料,家里竟然有说话声。
他冷下脸来,重重推开门,旁若无人地走进去,直直往自己房间方向去。
“站住!”
男人厉声喝止。
陆城握着拳,停下脚步。
陆文远大步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斥责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不许你骑机车出门吗?陆城,你不要命了?!”
“……”
沉默无言。
陆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说话!”
“要我说什么?”
陆文远被他这般态度,激得暴怒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爸妈回来,你连个招呼也不打,真是越来越懂礼貌了。你看看你自己,像话吗!”
这般吵嚷,当即,将白若琪从厨房吸引出来。
“别吵架。大过年的,好不容易见一回,父子俩还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城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白若琪抓到他脸上这点微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祈求般开口:“阿城,别这样……”
比起陆文远,白若琪明显是个精明的谈判家。
从小到大,她每一句话,都能将人逼入绝境、开始怀疑自我。
陆家实业起家,这些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也少不了夫妻档搭配努力。陆文远眼光毒辣、性格仗义,白若琪则是精明善谈,本身就懂法律,条条款款、娓娓道来,将合作方轻松摆平。
事业有成的结果便是——同孩子渐行渐远。
陆城还在母胎里,就被检测出先天性心脏病。
当时夫妻俩都尚年轻,有些无措,但到底是胎儿已经成型、有了心跳,自己的骨肉,自然舍不得打掉,想着,家里也有钱,大不了就养着。这世界上好医生这么多、心脏病也不是什么绝症,钱砸下去,总有办法。
陆城生下来没多久,开始了漫长求医之路。孩子才小小一团,已经进过数次手术室。
陆文远和白若琪越发心疼这孩子,但也渐渐起了斗志。
陆城注定要一辈子用钱养着,必须得给他最好的条件,保证他这辈子、哪怕不够健康,也能受到最好的治疗。
到他五六岁时,国内实业大风潮来临。
陆文远找准时机,将陆家事业版图一举扩大。
从此,夫妻俩就开始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
怕照顾不到陆城,给家里配齐了保姆、厨师、家庭医生、司机等等,照顾小朋友起居。
但这也弥补不了亲情缺失。
白若琪静静地看着陆城。
母子俩一对眼睛,都是精致又深邃,乍然望去,几乎如出一辙。
儿子越大就越叛逆,做母亲的自然明白,这是在怨他们。
可是,能怎么办呢?
白若琪拍了拍陆文远,示意他平静一点,这才说道:“阿城,午饭吃了吗?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陆城嗤笑一声,“不饿。”
懒得再废话什么,他快步上楼。
房门“砰”一声,被重重甩上,丝毫不留情面。
陆文远在外是人人尊称的“陆总”,在儿子这儿受这种冷脸,自然压不住脾气。
他指着二楼,遥遥地大吼道:“陆城!你在给谁甩脸色?!如果爸妈不努力工作,你的手术费、学费、你鬼混挥霍掉的钱从哪里来?别不知好歹,以为全天下都欠你的!要不是你爹妈我们,你以为你有现在这种好日子过呢?……”
一字一句。
清晰入耳。
脆弱门板挡不住这声音,穿透力几乎要将人身体扎破、扎个透心凉。
陆城躺在床上,随手一挥。
“嘭!”
台灯被甩到地上,剧烈撞击下,琉璃“哗啦啦”碎开。
碎了一地。
……
元旦小长假过完,学生们的亢奋状态渐渐消散。
但八卦和流言不可能收得这么快。
林岁岁一踏进校门,就听到旁边几个女生的小声议论。
“是她吗?”
“就是她就是她。这么看,没苏如雪漂亮啊!差远了……”
“陆城怎么看上的啊,还是个聋子。”
“我们学校为什么会招收残疾人?”
“谁知道呢,家里有钱吧。”
“啧……好可怜……”
“嘘——她听到了。”
“这么远,她听不到的……”
这种感觉,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有种被扒干净衣服、当众处刑的感觉。
这下,全世界都知道她听不见了。
和没有转学之前一样。
没有什么不同。
无论是议论也好、注目眼光也好,这些少年人,总归带着七分好奇、三分不屑,为了昭示善良本质,再带上些毫不走心的怜悯之意,组装起来,像杯古怪饮料,难以入口。
林岁岁紧紧咬住嘴唇,将头压得更低。
不自觉加快脚步,想从旁边赶紧穿过。
倏忽间。
身后有一股大力压到她肩上。
姜婷不知道从哪里跑上来,一把搂住她,对着那几个女生怒目而视。
“操!你们说你妈呢?”
她毫不客气地爆了句粗口。
林岁岁惊掉了下巴,赶紧将姜婷拉住,“姜饼……”
那几个女生被她这么一吼,也吓懵了几秒。
“你、你你你是谁啊?怎么还骂人呢?”
姜婷冷笑,“我是你爹。怪我没把你们教好,叫你们大过年的,背后说人坏话,一点家教都没有,都是我的错。子不教、父之过。”
女生们正欲还嘴,对上林岁岁沉静眼眸,霎时失声。
林岁岁说:“我不可怜。你们才可怜。”
“……”
回到教室。
姜婷还在抱怨,“宝贝,你也太软绵绵了!你那是什么话呀,就该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林岁岁第一次被人这样维护,心里暖得要命,脸上挂了傻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任凭她絮絮叨叨地说,也不还嘴。
姜婷也算是看透她这种泥人脾气,停下唠叨,长长叹了口气,紧紧握住她手,责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呀!哎呀你这人可真是……”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林岁岁的鬓角,眼圈也有点泛红。
真诚的女孩总是很容易共情。
仿佛握住手那一刻,就能体会到林岁岁的悲伤与无力。
姜婷眼里满是氤氲弥漫,重重地道:“我们又不会看不起你。”
林岁岁摇头,“没有,我没有那么想。”
“也不会可怜你的!你那么可爱,那么乖,大家都喜欢你,羡慕还来不及呢……对了,你还有城哥这么好的哥哥……说起来,城哥呢?迟到了?”
林岁岁没说话。
身旁空位空了一整天。
放学后,她从微信朋友圈得知了一个消息。
——陆城和学妹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