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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江城的午后,晴了下半日,又下起了大暴雨。
孟月华身着浅色百褶裙,端着一盅燕窝从后院的廊下走进了书房。
孟□□正在看地图,听见了声响,顿时蹙着眉,烦躁的开口道:“不是说不让来打扰!怎么回事,一点规矩都没有……”当他抬头看到来人是孟月华时,生生压住了后面的话,温声道,“那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孟月华放下的托盘,笑道:“爹都好几日没归家了,一回来又扎进书房里,女儿想爹了,赶忙来看看,生怕一会爹又去衙门。”
孟□□笑道:“爹这几日不是忙吗?石江城水道太多了,雨又下个不停,这一段光大堤就有三个,还有接连安延府那边水域的河堤。如今圣驾就在安延府,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巡堤这事谁去了,你爹都不放心!”
孟月华道:“月华知道爹是个好官,可也不用太过担忧了。这些大堤年年加固,今年的河堤也是爹亲自监工修的,你不是说了,便是十年不遇的大洪水,也万无一失吗?”
孟□□道:“这雨比往年都大,又下了那么多天,就怕不止十年不遇了……”
孟月华说着把茶盅放在了桌上,“好啦好啦,孟大人公事繁忙,女儿也不敢多耽误你时间,你把燕窝喝了,女儿就走,耽误不了你处理公务!”
静王来后,孟家一家就将后衙腾了出来。如今的孟家这座新宅院占地挺大,是冯千里连卖带送的的,强塞过来的。三进三出,还带着一个小园林似的花园。孟□□住在这里,虽没有住在后衙方便,可一家人住的比以前宽敞了许多。
孟家人又简单,孟□□与发妻只有孟月华一个嫡女。倒是还有一个庶子,才三岁,整日养在姨娘身侧。因为孟夫人宽容,一个姨娘和庶子也不用每日去请安,房子大了,倒也显得冷清了起来。
孟□□喝了些甜汤,心情也不那么烦躁了,抬头看女儿的侧脸:“近日和你母亲可曾去过顾家?”
孟月华盈盈一笑:“昨日一早,我和母亲去给顾老夫人送行了。”
孟□□很少过问家事,倒是不知道顾家老夫人已动身去了京城:“那么大的雨,怎么走那么急,顾大人不是有三个月返乡假吗?为何不等等不下雨了再走?”
孟月华道:“顾大人得了安延府宣召,前日便去了安延府。顾老夫人着急去京城,就不等顾大人了,让顾氏族里的一个侄子送她回去的。”
孟□□道:“顾老夫人本就是京城人氏,当年带着顾大人回来,这些年来只怕就再也没见过亲人,心急回去也是难免的。”
孟月华看了孟□□片刻,轻声道:“娘说,顾老夫人这是有意早些过去,给顾大人再选一门亲事。爹有什么心思我也知道的,可我劝爹趁早打消了这心思,不说我们两家是不是门当户对,单单我本身,就不想远嫁,我还想守着娘和你呢!”
孟□□瞪了孟月华一眼:“你知道什么,你爹这次任满总是要朝京城那边调任的,你大伯如今身为布政使,我家怎么匹配不上他顾家……”
“大人!!大人!!不好了!张江口决堤了!!!”师爷满身泥泞,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嘭!”孟□□骤然站起身来,桌边的碗掉落地摔得粉碎,“什么!快快快!备马!我们快去张江口!”
天黑沉沉的,倾盆暴雨一刻都不肯停歇。
河岸边的兵勇一次次的将沙袋丢进入水里,一点点的将河堤堵住,可片刻后,一个大浪头打过来,刚扔进入的沙袋便被冲垮了。水一点点的漫了上来,兵勇一点点的退后。
远处的村庄里,一群一群的人朝山上跑,哭喊声,透着雨幕都传了过来。
段风站在暴雨里,见扔进去多少沙袋都是无济于事,对身后陈州喝道:“你带一队人,找几艘船去那边的村子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陈州道:“把总自己小心,我现在就去!”
段风长出了一口气,对身侧兵勇道:“大家注意脚下!水上来就快点朝后退!”
林贤之在重兵把手的半山腰上,遥望张家口处滚滚水流,与远处的只露出房顶的村长,脸色黑沉黑沉的。
潘定小声道:“监军,这只怕是堵不住了。”
林贤之道:“废话,咱家自己不会看,这才一刻钟的功夫,那水就都快淹到山脚下了!”
潘定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圣驾可就在下游呐,这万一……”
林贤之道:“皇上人还在船上,你怕什么!”
几匹快马,极为迅速的上了山道。
孟□□与师爷在大雨里快速的下了马,疾步朝林贤之这边跑。
孟□□气喘吁吁道:“监军大人!下官……”
“孟□□!这就是你告诉咱家的万无一失!”林贤之看见孟□□气不打一处来,将千里眼直接扔道了孟□□的怀里。
孟□□拿着千里眼,急声道:“怎么可能!下官明知道圣驾就在下游,怎么可能让这段出事!这张江口是所有河堤里最牢固的,怎么可能这时候决堤!”
林贤之不阴不阳的看了孟□□道:“你问咱家怎么会决堤?咱家还想问你呢!这里连着安延府的河道,这般的大水冲了下去,惊了王船,咱家该如何交代!”
孟□□道:“快快快,派人下去堵!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堵住这河堤!”
林贤之道:“现在整片地都被淹了,要怎么堵?你能找到河道吗?为了保住你的官帽,就要派人下去白白送死吗?!咱家已派人征船,这一路不知道淹了多少村落,可都是你治下的百姓,事已至此,还是派兵救人吧!到时候皇上问起来,面上总要过去!”
孟□□道:“是是是,先救人!”
安延府素江河段,一日雨水也未耽误交战。
炮火已响了一整日,远处的叫喊声,混着大雨隐隐能传过来。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远处喊叫声与炮火也终于没了声响。
郑王秦锐拿着千里眼,看不太清楚湖面了,想来这一日又是无功而返了。想至此,秦锐的眉宇间有有些焦躁,转身间又不见了踪影,快步走回内室里:“父皇,煮好了吗?”
秦禹身体好了不少,这会正坐在紧闭的窗下亲自煮茶,看见秦锐进来,露出了笑意:“正好是第二遍茶,来尝尝,看父皇的手艺可有长进。”
秦锐坐到了秦禹对面,端起茶盏来,细细的抿了一口:“父皇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秦禹指着郑王笑道:“你能喝出什么来,竟会哄父皇开心。”
秦锐道:“父皇又小看我,这茶水苦而不涩,后味甘甜,只怕不光只有茶,肯定还加了些甘草什么的。”
“甘草祁门红茶,这时候喝正好,生津解渴。”秦禹抿唇一笑,放下了茶盏,“这会炮火停了,外面还在下雨吗?”
秦锐道:“雨停了,炮也停了一会了,若有什么消息,一会就该传来了。”
秦禹道:“这几日他们来王船拟定战事,你可都听出什么来了?”
秦锐眉眼轻动,微微一笑:“偷偷和父皇说,儿臣什么都不听懂,不过是先让他们吵,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自己按照吵好的结果去办。儿臣就记得他们立下的军令状,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秦禹大笑:“哈哈哈,有点为父当年的风范,不懂就先让他们吵,吵得差不多了,你也就该听懂了……当年你皇爷爷教你皇伯父也是那么说的,做个皇帝若是事事躬亲,必然早早的累死了,知人善用才是人君之道。可惜那时候父皇太过贪玩,看见你皇爷爷就想躲开,如今再想聆听圣训,也是没有机会了……”
秦锐忙道:“父皇这个皇帝也做的很好,我觉得比皇爷爷也不差了。”
秦禹笑道:“现在说好不叫好,等朕死了,要看看他们在史书上怎么写,比你皇爷爷朕是不想了,能比上你皇伯父也就够了……静王还没来吗?”
秦锐笑容僵了僵,疑惑道:“对,两天的路程,想来早该上船了,怎么今日还没有到?不过,连日的大雨,多少都会耽误点行程,他历来是个不能吃苦的,怕是不愿意下着雨赶路。”
秦禹微微皱眉:“这趟出来本不想带他,说到底你皇伯父就剩下那么一根独苗,身子骨又弱,路途千里也是奔波的厉害。可你太子哥哥太过仁义,你又历来不懂事,把他放在京城里,父皇怕给你留下麻烦。他那样的性格,你们管也不是,打也不是。这满朝上下,还有宗亲们,那么多眼睛盯着咱们怎么对他!朕也是怕你太子哥哥难做,这才只带了他出来,谁想到这一路竟是如此的多灾。”
秦锐道:“父皇就是太心软了,您对他再好,他对我们一家还不是不冷不热的?你好心好意的带他出来散心,谁也没有想到江南那么多雨水,船只遇见暗流又哪里是父皇的错。父皇只管放心就是,他身份贵重,那样的性格,在哪里还不是作威作福的,肯定受不了委曲!”
秦禹看了秦锐一会,叹了口气:“父皇知道你不喜欢他……”
秦锐忙道:“哪里的事,那时候儿臣还小不懂事。现在知道父皇不容易,哪里会和那个小毛孩子一般见识。”
秦禹的目光里满是欣慰:“合该如此,锐儿你和父皇一样,是个有福之人。你太子哥哥疼你,就和你皇伯父当年疼父皇一样,将来他继承了皇位,也一定会善待你的。静王虽是性格孤高,可到底年纪小,又没有了母族,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秦锐哼了一声:“没有母族又不是不会咬人,父皇是不知道,他凶着呢!
秦禹笑道:“是,咱们郑王殿下说得对,他是有脾气的。可这都是小事,他惹你生气的时候,你也该想想,若不是你皇伯父去世的早,你祖母执意如此,这个位置也落不到咱们家里。当初父皇也不知道,你祖母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了。可是,现在想着若早逝的是朕,那你和你哥哥若不能自立,又不得你皇伯父的宠爱,只怕逐渐的也和那些没有实权的宗亲一样……便是想想这些,咱们也该尽量善待他些。”
“砰砰砰!”外面突然一片喧闹之声,有许多人在大声呼喊,甲板上也传来了跑步的声音,船内却听不清楚。
秦锐骤然站起身来,看了秦禹一眼,又忙去搀扶:“父皇,不知出了何事,儿臣先去看看吧。”
王顺却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皇上大喜啊!贼首伏诛了!”
秦禹忙站起身来,急声道:“快!更衣!宣啊!……”
秦禹话未说完,船身猛地一个倾斜,让他重重的倒在了窗下,秦锐直接摔倒在地上,船身摇摇晃晃,竟有种想要倾覆的错觉。
秦锐急忙爬起来,扶起了秦禹,看向一侧歪倒在地上的王顺:“什么情况!”
船身摇晃的厉害,王顺爬了几次都没有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概这样摇晃了一盏茶的功夫,船才逐渐平稳了下来,外面的喧闹声却更大了。
秦禹在秦锐、王顺的搀扶下,披上了披风,这才上了甲板上。
大家都在朝水里张望,侍卫们在窃窃私语,跑来跑去的众人。当秦禹三个人走了出来,瞬时大家都没了声音,跑来跑去的人也都再次站好。可王船附近的许多船只,还在大声吆喝着,嚷嚷着。
“安延府肯定被淹了!水涨了那么高!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第一次见那么大的水,城门那边什么都不见了,到处都水……”
“浪头把西边的一艘战船都打翻了!你没看见啊!现在那边都在救人呢!”
嘈杂的讨论声,从晚风中传过来,人心惶惶的,似乎还没有定论。
天还没有彻底黑透,船下的水流,看起来是湍急了许多。王船是战船里最大最稳的几艘之一,直至现在,它一直在水波里摇摆不定,这是连日里都不曾有过的情况。
秦锐拿起了千里眼,看向安延府城的方向,可惜太远了,千里眼的之下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水,似乎流得的很急,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发水一点概念都没有,哪里能看不来是不是涨水了。在他看来,这会虽然河里有浪,可也没有多大的浪,更别说此处离安延府的城门那么远了!
秦禹从秦锐手里拿过千里眼朝四处看出,只觉得四周的船上都乱糟糟的,水流又急又快,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不知道。可刚才的欢呼该是真的,可是这会怕是又有了变故!
秦锐看向王顺道:“你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到底谁在危言耸听,若再散播流言,抓住了军法处置!”
秦禹慢慢放下手里的千里眼,蹙眉道:“传赵宁夏等觐见!”
漆黑的晚上,有凉风吹过,无星无月天空,好似黑洞一般。
虽是六月的天气,可山上的气候一直比山下凉了上许多,何况又是连阴雨天,温度带着湿度,总让人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秦肃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因高烧而呈现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唇有这干裂,额头更是烫人,这般的高烧,便是普通人都不好受,何况他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
段棠将烈酒放在盘里,一遍遍的给秦肃擦拭颈动脉、手心、脚心,腋窝下,可是从早上到现在,烫人的温度一点都没有下去,这中间段棠已用吸管喂了他三次退烧的草药,可每次都喂进去的不多,喝不进药去,便只有物理降温。段棠用温水给秦肃擦拭了两次全身,可是似乎都没有什么效果。
按道理说,这般的伤口,整整一天了,高烧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何况他是从昨夜起的高烧了,可因为他喝不进药的关系,现在都是晚上了,额头依旧烫人,仿佛半点也没有消退。可段棠把知道的办法都用了,如今也已经无计可施了,心里就越发焦灼不安。
柳婶子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和一碗鸡汤,一碗米汤。她小心翼翼的把碗都放在桌子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段棠道:“婶子也忙了一天了,这会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柳婶子轻声道:“小姐,您喝些鸡汤吧,这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段棠点了点头,起身却先端起了药物:“还是退烧的药吗?”
柳婶子道:“刚才李大夫又来了一趟,送了些别的退烧药,说少爷喝进去药太少,这不喝药,烧怎么也得退了。要是再不退烧,真就把人烧坏了。”
段棠将药物端了回去,拿起的汤勺:“那就接着喂。”
柳婶子却特意的走了过去,站在床边,看着段棠欲言又止:“小姐……”
段棠道:“怎么了?”
柳婶子道:“小姐用麦秸秆和汤匙都不太能喂得进去,不然咱们换个办法……”
段棠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咱们再多煎几碗药,能喂多少是多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他一直烧着……”
柳婶子道:“小姐不知道,我们村下面有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喝奶都不会。那个时候大夫都说这孩子肯定养不活了。让这家人把那孩子扔了。可那孩子的娘死活不愿意,喂不进去奶就挤到碗里,嘴对嘴的喂着喝……那孩子现在都十来岁了,吃东西都要他娘给他嚼碎了喂着吃……”
柳婶子虽是为难,还是继续道:“你们大户人家讲究的多,就是亲姐弟也是不在一起养的,可现在人命关天,小姐是不是试一试这个办法?”
段棠根本不在乎七岁不同席,只是很单纯的没想起来这个办法!
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又累又着急,真是完全忘记了还可以这样了。上次去安延府的路上,秦肃也是高烧昏迷,喝不下去水,吃不下东西,当时那桑葚都是段棠嚼碎了,塞进他嘴里去的。
不过,上次治病的时候,他烧的没有这么厉害,喂药用麦秸做成的吸管,又有沈大夫的羊肠管,喂水喂药,都是没有问题,这就导致段棠的误入歧途,用了麦秸秆和汤勺,完全喂不进去,忘记还有这样的办法!
段棠端起药物,喝了一小口,对着秦肃的嘴压了下去。秦肃在昏迷中,可牙关紧闭着,紧紧蹙着眉头,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段棠用舌头顶了顶,几次都顶不开。段棠的嘴没有离开,手却摸上了秦肃的耳垂,细细的摩擦了片刻,再次用舌尖试探。
秦肃睫毛颤了颤,慢慢的松开了牙关。段棠忙将汤药送进了他的嘴里,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脖子。汤药很苦,秦肃的舌头动了动,似乎想朝外面推,可却被段棠用舌头堵住了,他似乎无计可施,只有咽了进取,可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口又一口,如此这般,段棠很快就将一碗药都喂了进去,看着空碗,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摸了摸秦肃的耳垂轻声道:“真乖!”
柳婶子长出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欣慰道:“谢天谢地,终于喝进去药了!能喝进去药就好了!小姐先喂着,城里抓回来的那副药还在火上。我接着熬,半个时辰后,再喂那个!”
段棠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再次俯下身来对着秦肃的唇压了下去,慢慢的将水也度了过去。这次秦肃似乎有些习惯了,舌头动了动,就自己跟着喝了进去,紧蹙的眉头似乎也放开了许多。
段棠又拿烈酒给秦肃擦了擦手心与脚心、脖颈,轻声道:“喂了你半天了,我都饿了,你乖乖躺着,我去喝碗粥。”
段棠端起粥来回来,坐到秦肃的床边喝了一口,又看了秦肃一眼,莫名的就‘扑哧’笑了起来:“我怎么看着你似乎有点委曲,先说清楚,这碗粥,是给我准备的,不是给你准备的,你要不要喝?”
段棠等了一会,秦肃没有反应,“好吧好吧,看在你苦苦哀求这半天的份上,本大王就施舍你一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