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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峥因伤在府中休养,正有闲暇,为女儿生辰宴好好准备,但他认真准备数日,等到了稚芙生辰那天,却都没能用上,只因生辰前夜,稚芙突然发起高烧,第二日生辰,犹昏昏沉沉,病卧榻上。
陆峥为让女儿好生休养,只得撤了生辰宴,宁远将军府的管家,遂守在门前,向前来赴宴的客人一一致歉,道改日再补办宴会招待。
温蘅与稚芙一早约好了要来贺她生辰,自得守约,她在慈宁宫中向太后娘娘请退时,惠妃请她帮忙带下贺礼,她正要应下,圣上却说贺礼亲手送为好,携惠妃出宫,与她同行。
圣意如此,温蘅心中虽觉有些怪怪的,但也无法改变圣心,三辆车马同时出宫,在侍卫的护卫下,抵达宁远将军府,将军府的管家,原刚致歉劝走了许多宾客,口干舌燥,正歇在门后喝茶,累得眼皮耷拉,忽又听到车马铁骑声响,勉强提起精神,近前一看,见竟是圣驾,登时惊得精神百倍,一边派人速去通知将军,一边慌忙跪地迎驾。
今日是稚芙生辰,陆惠妃原以为哥哥府门前,定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结果下车一看,却是冷冷清清的,她奇怪地道出心中疑惑,跪地的管家恭声回道:“回娘娘话,小姐今天病了,将军撤了生辰宴。”
陆惠妃一听稚芙病了,自然焦急,慌地要急往里走时,想起圣上在身边,又只得滞住脚步,着急地看着圣上。
皇帝道:“快去看看吧,你在前带路就是。”
陆惠妃“是”了一声,急往稚芙所住的房间走去,皇帝边在后走着,边暗瞥身边温蘅神色,见她也难掩忧急,脚下也走得飞快。
陆惠妃是将门之女,着急起来走路,那叫一个大步流星,可她是有身子的人,微隆着腹部,可不能走得这么快,皇帝生怕她不小心跌了,一边暗暗留心着,做好随时伸手去扶的准备,一边朝前面急走的惠妃道:“走慢一些。”
陆惠妃应声放缓了脚步,绕转过一道长廊,见哥哥匆匆迎面走来。
陆峥一路急走至此,撞见圣驾,匆忙跪地告罪,“微臣陆峥迎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无妨,事出有因,快起来吧。”
皇帝边如此大度地说着,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陆峥的右肩,见他面上随即现出隐忍的痛苦之色,心道他倒不是装伤。
先前,他特命太医来给陆峥治伤,世人又是感叹圣上器重宁远将君,体恤臣下,又是感叹宁远将军深得圣心,前途无量等等,并不知他本意,是为让陆峥的伤早点养好,早点回军营去,断了和温蘅的蓄意亲近。
可他在宫中,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又一天,耳听着温蘅与陆峥关系愈近,磨牙了一天又一天,陆峥的伤,一直都没养好,他简直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故意装伤、博取温蘅关心了,可从方才这两拍来看,疼是真疼,没装。
皇帝清咳一声,命陆峥在前带路,陆峥将圣上等引至女儿房中,房内照顾小姐的侍女嬷嬷纷纷跪地迎驾,皇帝走至榻边看去,见榻上的小女孩正在昏睡,小脸红烫,嘴唇干裂,瞧着可怜极了。
陆惠妃急问哥哥稚芙病情,陆峥道:“是昨天夜里突然烧起来的,发现后不久,微臣就给她喝了祛热药汤,凌晨的时候,她发了一场汗,烧已退下去不少,只是人还昏昏沉沉,有些低热,需要静养,不能下地走动,微臣遂就自作主张、撤了生辰宴,实不知陛下与娘娘会移驾至此……”
皇帝看他又要告罪,摆摆手道:“朕不缺你一顿饭吃”,又问,“孩子无事吧,要是烧还退不下去,朕传太医来看看……”
陆峥道:“多谢陛下关心,小孩发热而已,不敢劳御医来看。”
皇帝“哎”了一声,“你这当爹的,可别这么不上心,小孩子身子弱,万一高烧不退,烧成喘症,那就麻烦了。”
陆峥喏喏听训,一旁的温蘅,忽地想起病中的父亲也曾说过,她小时候高烧不退、烧成喘症,大夫说救不得了,急得母亲烧香拜祈、日夜流泪,她好奇地问父亲,后来是如何治好的,患了呆症的父亲,却也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了,还是不久后哥哥告诉她,是有一妙手回春的游医,恰好经过琴川城,救了她的性命。
这般一想,温蘅望着榻上昏睡的小女孩,心中担忧更甚,她方才听陆峥说稚芙是昨夜烧起来的,不由自责不已,“可是因为昨日下午,我带她在园子里放风筝,让她受了风、着了凉了?”
陆峥忙道:“殿下切勿自责,稚芙从小体质如此,年年都会发烧几次,与殿下无关。”
温蘅仍觉自己脱不了干系,她看着榻上身体难受的稚芙,心里也跟着难受,陆峥看女儿的小脸似又红了些,正要拧挤湿毛巾为她擦拭,手刚探入凉水盆中,就被温蘅制止,“将军手臂有伤,还是让我来吧。”
皇帝看陆峥也是真不客气,就这么缩了手,而后温蘅亲手拧挤了凉毛巾,坐在榻边,仔细擦拭着稚芙的小脸,昏睡中的稚芙似感受到凉意,舒服了一些,轻轻地唤道:“娘亲……”
她这般唤了几次,似因无人应她,着急起来,声音也变得急促不安,挥动小手乱舞,“娘亲!娘亲!!”
陆峥急在榻边蹲下,握着稚芙的手道:“爹爹在这儿,爹爹在这儿呢!”
可稚芙还是焦急寻唤着娘亲,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娘亲……娘亲!!”
女儿的一声声哽咽哭唤,像刀子一样割在陆峥的心口上,他心疼不已,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心忧如焚时,见坐在榻边的温蘅,轻轻地握住稚芙的小手,柔声低道:“在这儿呢,娘亲在这儿呢。”
皇帝看得眉心一跳,而榻上的稚芙,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握着温蘅,似感觉到了安定,渐渐平复下来,又沉入了安宁的睡梦之中。
这世上,断没有叫当朝天子,干站在病人房中的道理,陆峥见女儿安静睡去,立即暂压下对女儿的牵挂,要请圣上等人,去前厅用茶。
陆惠妃放心不下侄女,道:“让我留在这儿照看芙儿一会儿吧。”
温蘅亦要一同留下照顾,皇帝微皱眉头,“阿姐现是有身子的人,不比从前康健,万一染上病气,也发起高热,连带着腹中孩子一同生病,可如何是好?”
陆峥立即接道:“陛下说得是,这房中的侍女嬷嬷,都是照顾稚芙长大的老人,从前稚芙发烧,也都是她们在旁照顾,殿下不必担心,还是请到前厅用茶吧。”
陆惠妃亦道:“殿下若因照顾稚芙而生病,我回宫后,可无颜面见太后娘娘。”
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温蘅无法,只得再看了眼昏睡的稚芙,起身随陆峥离开。
她人虽随陆峥至前厅坐了,但心中担忧得很,茶捧在手中,也喝不下去,陆峥见状宽慰道:“殿下不必担心稚芙,知女莫若父,她歇躺几日,自然就好了”,微一顿道,“她可是只小老虎呢,断没有叫一场风寒打趴的道理。”
温蘅一怔,那是前几日说的玩笑话,稚芙在学字时,问她“虎父无犬子”是何意思,她解释给她听了,稚芙想了想道,虎父亦无犬女,她爹爹是将军,是吓得敌人魂飞魄散的大老虎,那她就是一只小老虎,说着还央求小陆将军找出她幼时戴的虎头帽,要带给她看,结果她人长大了,头也跟着大了,戴不进去了,着急得不得了,闹着小陆将军要给她改大。
小陆将军一双手,能舞刀弄枪,能挥写兵书,可哪里会改大虎头帽,只能借手伤推脱,稚芙听了,甚是贴心道,那就等爹爹手好了再改,芙儿不急,小陆将军跟着含糊地“嗯”了数声道:“不急……不急……”
回想当时有趣情形,温蘅忍不住轻嗤出声,面上担忧之色也退去不少,抬头笑朝陆峥看了一眼,低头喝茶。
这一笑,自然落在皇帝眼里,杯中甘甜的香茶,立也变得无滋无味。
……她都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还有,他们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这种她与旁人心意相通,他只是个局外人的经历,从前也曾有过,可那都是她与明郎……明郎……明郎就算了,他曾是她的丈夫,与她心意相通是人之常情,可陆峥算什么,他们认识的天数,还不够他与她相识的零头,怎能令他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傻瓜,呆呆地干坐在这里……
皇帝心中醋波,渐酿成妒火,烧向陆峥,竟敢当着他的面,勾撩温蘅,着实可恶!!
更可恶的是,他还不能做什么!!
皇帝将杯中苦水一饮而尽,“砰”地一声搁下茶盏,淡声淡气道:“天色不早了,朕与阿姐,就不久坐了。”
温蘅朝外看了一眼,这天,明明还敞亮得很……
皇帝道:“陆峥这会儿心里,定然牵挂着他的女儿,我们在这坐着,是在妨碍他回房照顾稚芙。”
温蘅听得有理,放下茶杯起身,皇帝站起对陆峥道:“你妹妹难得回家一趟,随她心意多陪陪稚芙,晚些回宫也无妨。”
陆峥代妹谢恩,要如仪送驾至府门处,皇帝才不想“三人行”,直接道:“不必,你快回房照顾女儿吧。”
陆峥再度谢恩,温蘅与皇帝同行至宁远将军府门外,圣驾回宫的路,正与她回府的路重合,原本两辆马车同行,温蘅也未多想,但她的马车停在自家府门前时,圣上的车马竟也跟着停下,且人也下了马车,笑着走上前来,“既然恰好经过,就进去讨杯茶水喝喝。”
“……陛下在宁远将军府,不是才喝了两杯?”
“……又渴了”,皇帝抬袖擦额望天,“这快入夏了,天就是热啊……”
皇帝知道他是不能假客气的,他要是假客气,这辈子也别想进她家门,遂就毫不客气地抬脚跨过门槛,往里走去。
然他刚往里窜了几步,又不得不停下,只因温父抱着把扫帚,杵在那里,两眼瞪如铜铃地盯看着他,如守在门口的石狮子。
温蘅不解地走上前去,“……父亲,您拿着扫帚做什么?”
温父死死抱着扫帚不撒手,万分警惕地盯着身前上门的“非奸即盗之人”,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附耳温蘅道:“阿蘅,小贼上门了,小心他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