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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二十一年的春天格外暖和,这日京师西城都察院里,一大早便聚集了许多人。
按说一百多名御史,大多数是有外差的,不一定在都察院坐班,但今天却有一大半人不约而同地来到都察院,因为听说今天要问方应物吏部行凶的案子。
此外吏部还来了一些人,为的是声援本部文选司郎中穆文才。其实穆文才不必到场,官员与百姓不同,打官司似的公然互相撕逼太没体面。但为了向都察院施压,穆郎中还是亲自来了。
其实不怪穆文才不放心,这都察院几乎就算是方应物的半个主场,能放心就见鬼了。掌院右都御史李裕受过方应物的帮忙;副都御史屠滽是方应物的浙江同乡,往来密切;而户科给事中方应物本人也属于科道官,同为清流一脉,与御史们天然亲近……
人群站在大堂下甬道两边等候,穆文才扫了几眼前来旁观的御史们,但迎接他的,是一道道讥诮、蔑视的目光。很显然,穆文才已经被正义感爆棚的御史们定性为为虎作伥、迫害忠良了。
穆文才老成持重地叹口气,价值观不同怎么交流?等你们这些七品御史坐到本官这样的位置,自然就会懂得清名不能当饭吃的道理,越往上越如是。
很可惜,虽然聚集了如此多人对方应物翘首以待,但一直到日上三竿,方应物仍然没有出现。至此可以确定,今天方应物不会来了。
李大中丞思量片刻,又发了一道驾贴,送到方家去,责令方应物两日后必须前来都察院。至于今日缺席未到之事,貌似李大中丞并不想严厉追究,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回护了。
穆文才与别人议论道:“肯定是那方应物心虚了,所以故意逃避,但他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么?”
方应物自然不知道都察院这边的光景,知道了也不关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
“什么?你让我去监视次辅刘阁老的动静?”汪芷惊讶道:“我记得你与他向来默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应物皱眉道:“你别问那么多,只问你做不做?”
“呵呵呵呵……”汪芷捂着嘴笑。“你这堂堂清流,向来不屑于此道,今日怎的主动请我来做?看来真的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呢,能否先告诉我?”
方应物犹豫再三,生怕汪芷不明内幕,又搞出什么自作聪明的坑人事情——最近汪芷很有这样的趋势。便如实答道:“尹龙想娶刘府三小姐。”
汪芷震惊之余,双目闪烁着八卦的光辉,“我记得那刘府三娘子是你的未婚……”
“知道就好,不要废话!”方应物打断了汪芷地追问,哪个男人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纠缠。
汪芷收回探索八卦之心,喜形于色地拍掌叫道:“好事!好事!”
方应物脸色隐隐发黑,被人争抢未婚妻还是好事?瞪着汪芷斥道:“你放正经点,不要胡言乱语。”
汪芷毫不躲避地瞪了回去,“我觉得,对我来说这就是好事,我就是这么想的,又怎样?”
唉……方应物暗叹一声,收回了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道:“谁管你怎么想的,照我说的去做。”
汪芷又笑了几声,才若有所思地答道:“昨日上午,尹龙去了刘府,在里面约摸有一个时辰,但具体谈了什么就不清楚了。但今日听你说过,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这次轮到方应物惊讶了,他今天才来拜托汪芷的,怎么昨天汪芷就开始布控监视了?方应物忍不住要给汪芷一个温暖的拥抱,“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太感谢了。”
“别自作多情……”汪芷虽然很享受方应物的热情,但仍很实诚地说:“左顺门伏阙事情之后,东厂便安排人手重点监视领头的一些人,别说刘次辅那里,就是你们方家四周也有不少密探!”
尹龙去拜访过刘棉花,而且谈了一个时辰?这个时间长度让方应物很忧郁。
若刘棉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尹龙,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情,怎么会浪费掉一个时辰?刘棉花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厚道的人啊。
对方大公子的婚姻问题,汪芷完全零压力零负担。她从宫中出来没有用膳,便叫何娘子上了酒菜,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一边吃着,一边欣赏着方应物的颜艺,最后汪芷放下饭碗叫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最差结果也不过尔尔,何至于如此担忧!”
方应物很烦恼地答道:“能娶来为妻的遍地都是,就算不娶妻也有你相伴……但这样明白事理、配合默契、身居高位,还能帮着吸引一切负面因素背黑锅的完美老泰山不好找,天下没有第二家。”
汪芷愕然道:“你是想着,在令尊登顶之前,需要有个为方家遮风挡雨兼拉仇恨的人罢?”
日落黄昏,何娘子掀了门帘进来,递给汪芷一本小册子。汪芷翻着看了几眼,将小册子移到方应物眼皮底下,用手指头点着几行文字,“此乃今日密探总辑,你瞧。”
方应物抬眼看去,汪芷所指之处写道:今日午前,有中年白面文士访刘府,午后方出,行至天官尹府。
尹家那边今天又有人去刘府了?方应物默默推测,午前进府午后出来,中间肯定一起用膳了!
再看后面文字,又有一行写道:立即又有西席先生从刘府出,至兵部尚书张府止。
方应物又默默推测,兵部尚书张鹏乃是刘棉花的同乡死党,刘棉花派人去张家,大概就是征求意见去的?毕竟刘棉花的政治抉择,影响到的不仅仅是他一家之事,所有党羽的意见也需慎重考虑。
看到这些消息,只要不是太傻就能分析出来,刘棉花已经动摇了,至少已经有所犹豫。
汪芷捧着下巴,望着脸色阴沉的方应物,哀声叹气道:“哎呀呀,这个情况瞧着不很乐观。”
方应物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汪太监,“世间有大成就者,无不是艰难困苦之中坚韧不拔的人,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相反的倒是大多数。所以,没必要奇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