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抓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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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当然知道,施春是没有熊心豹子胆来抓他下狱的,而且方应物也没有什么兴趣进锦衣卫大狱。

他们方家父子混天牢的资历丰富,他方应物本人更是曾经一口气刷出了“三诏狱”的成就,实在无必要为了虚名再进去了。

因此方应物所想做的就是单纯羞辱和报复对方而已,为自己出一口气,也能打击到锦衣卫的声势。不然离京将近一年,有人忘了疼,当他是吃素的?

可以想象,那张供状发出来后,外界并不会觉得他方应物名声受损,只会认为锦衣卫镇抚司既滑稽又脑残。

不过让方应物很不甘心的是,捞到最大好处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直致力于全面掌控锦衣卫的东厂提督太监汪芷。至于自己,除了出口气没有其他实质性利益。

所以方应物不甘心哪!汪芷这败事有余的小娘们,最近屡屡渎职失位,连她本人都羞愧在心地跑到了外地,结果自己还要给她挣来好处!

总而言之,方应物或许胡思乱想了很多,但从头到尾就没将锦衣卫指挥同知施春放在眼里。只要他稍稍动动脑子,再略略动一动嘴,施春就得屁滚尿流。

正当方应物满脑子幻想着,等汪太监回京之后,自己如何凌虐她才能出气的时候,忽然见施春走到他身边道:“方大人,在下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方应物从幻想中醒过神来,什么什么?这又是哪般套路?这可不是失败者的口气,怎的这施春的态度反而还强硬了起来?

正所谓物极必反,兔子急了还蹬腿。施春经过自我检讨认为,他就是态度太软,顾忌太多,所以才让人觉得可欺!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再这么退让下去,就要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必须拿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铁腕,快刀斩乱麻地处理此事!他背后有梁芳撑腰,又手握实权,豁出去完全做得到!难道方应物、吴绶之流,真的敢为了区区张贵,与他施春鱼死网破?

施春凶狠地盯着方应物,“方大人应当心知肚明,真正要抓张贵问口供的人是谁。就算张贵配合你装疯卖傻,最多也只是镇抚司吃挂落,但却动摇不了那人分毫,你方大人亦得不到半点好处。

更何况,如果本卫镇抚司真因为吴绶吃里扒外、家丑外扬,在张贵身上出了丑,脸上无光的不只是在下,还有锦衣卫上上下下!譬如指挥使陈大人,岂能不迁怒你?

那方大人在这样下去,等于是既没有好处,又平白不知得罪多少人,难道不是智者所不取也?”

唔,方应物暗中点点头,这施春还真是费了心思,短短时间里能参悟到这些利弊并分析给自己听,也不容易了。其实他说的也不算错,若丑闻闹大,只怕锦衣卫里很多人就要恨上自己了,对自己未必划算。

方应物故作不悦,呵斥道:“笑话!你这是威胁本官?现在是你被那吴绶拿住了痛脚,不是本官有求于你!”

“方大人所求,无非就是让在下退让一步,那在下可以就此罢手放了张贵,梁公公那里也由在下去解释。不知方大人意下如何?”施春答话道。

他就不信了,方应物真敢在毫无利益的情况下和梁芳纠缠。方应物再怎么当红,也是陛下眼里的外人,而梁芳可是陛下身边最亲信的太监之一。

听到梁公公几个字,方应物的态度便稍稍软了几分,片刻过后叹息道:“今天就要将张贵带走。”

施春大喜,吴绶和方应物是不同的两边,若能先摆平其中一边,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摆平另一边了。拱拱手道:“现在就请方大人与本官去内衙吴绶那里,将张贵交给方大人带走!”

如此方应物带着自己这边的随从,与指挥同知施大人一同离开了前堂,向镇抚司里面走去。

穿过几道院落,来到一处偏厅,却见掌刑千户吴绶正在堂上坐着,两边有几个书吏说话。

而在堂外月台上,则见有人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娄天化对方应物耳语道:“那就是张贵了。”

方应物叹口气,这张贵也算对得住自己了,之前居然硬是熬住,没有招供什么。若救了出来,总要想法子给点补偿才好。

镇抚司审讯重地,闲人不得擅入,施春让方应物停在院首,自己朝着堂上行去。

施春毕竟身份高,吴绶吴千户只得从堂中迎出来,对施春抱拳为礼:“施大人来得正好,方才人犯张贵似有招供之意,但施大人你又不在,下官便越俎代庖,帮着施大人录了口供。”

施春遥遥指了指还站在院门口的方应物道:“张贵是方应物那边的人,本官已经与方应物说和了,准许方应物将人犯张贵带走。”

吴绶抬头瞧了几眼,心里有点拿不准,不明白方应物与施春到底怎么说的,更不清楚是否真的讲和了。但他又不便将方应物请过来询问,彼此之间必须要保持疏远的模样。

思量再三,吴千户模棱两可地答道:“张贵乃是大人所拿进来的,是去是留自然由大人处置。”

施春心里暗暗得意,他故意让方应物留在院门那边,为的就是这种让吴绶捉摸不透的效果。便又逼问道:“张贵既然要出去,不在是镇抚司里的人犯,那他的供状也就该作废了罢?”

吴绶对此当然不愿,他奉汪直的命令在锦衣卫当钉子,而施春就是最大的障碍之一。

如今好不容易制造出这么一个绝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下次去哪找方应物、张贵这样愿意配合着把施春往死里整的人?

施春冷笑几声,“吴大人,吴千户,你知道锦衣卫里爷们最恨的是什么人吗?最恨的就是吃力扒外的人!

镇抚司里的事情,在镇抚司内解决,不惜抹黑本司也要往外面捅,让别人看了锦衣卫的笑话,那以后衙门里谁还敢服气你!”

吴绶皱着眉头,这其中利弊得失实在不好衡量,一时间拿捏不定。只恨不得大踏步走到方应物那边去,仔细询问方应物本人到底是什么主意。

月台上趴着的张贵突然挣扎着重伤身躯,摇摇晃晃的要坐起来,嘴里叫道:“那边的可是方大老爷?”

方应物身份不便,为了避嫌依旧站在远处不动。但娄天化小跑着上去,扶着张贵坐起,并迅速耳语了几句。

张贵便又提了嗓门叫道:“先前都是锦衣卫官军,在下有些实话不敢说,怕遭了毒手被灭口。如今有方大老爷这个信得过的人当面,小的我就要亮一亮了!”

这话将众人都吸引了过去,不知道张贵到底还想说什么。就连先前对张贵不屑一顾的施春也停住了与吴千户的交谈,朝着张贵看过去。

却又听张贵竭尽全力的大吼一声:“我乃东厂驻宛平县衙坐探,都是替皇上效力办事的,你们锦衣卫抓我作甚,意欲何为?”

施大人脑子轰的一声响,好似是被雷电给炸了似的,昏昏沉沉简直无法思考了。他无意识地扭头望向方应物,恰好捕捉到方应物嘴角一闪即逝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