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八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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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残香氤氲,烛火幽幽,想来定是未曾料到殿主人突然驾临。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那双潋滟明澈的黑眸映着趻踔的烛光,在昏暗的屋室里,却莫名显得透亮。

他的手停在她脖颈上。

她是暖的,活着的。

跳动的脉搏似是在撩拨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鼓动着,几乎要教他以为自己怀里的这颗心,也能随着她一并活过来。

他深深看着眼前的女子,思绪大乱。

他说不清自己的是谁,自十年前,他突然觉得自己醒在了这里,醒在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但无论怎么回想,脑子里除却这只名唤晏长云的尸鬼的所有记忆外,便再也难想到别的什么东西。

他或许就该是吸血为生的尸鬼晏长云,又或许该是别的什么人——他记不清,却是对饮旁人的血液,有了排斥的感觉。

只记得,他在找一个人。

一个他似是在恨的人。

也许是恨得想将那人手刃,也许是恨得想将那人千刀万剐却不致死。

十年,他想像过许多他恨的那人模样,想像过许多去泄恨的手段。

却直到今日,他看到她,才终于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恨——

他在恨。

恨自己。

恨他不能与她画地为牢,恨他不能折断她的羽翼。

他只是想将她,紧紧复又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冰冷的长指落在脖颈间,像一把嗜血的利刃,散发着森寒的气息。

可苏小淮却在看到眼前这一人的时候,丝毫没了惧意。

熟悉的眸眼亮着灼目的红,炽热的、专注的,教人只消看一眼,便觉得会深深地陷进去,一丝魂魄也不余。

他像是忘了什么似的,没有用力,握在她脖子上的手轻得如同摆设,又像是情至浓时的触碰、体肤间的细语喃呢。

不知怎的,她鼻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滴到了他的手上。

他似是被烫到一般僵了一下,眯起眼来,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苏小淮愣了一下,清醒过来,嘴角弯起一丝苍白的笑。

……他不记得她了。

是了,他该不记得她了。

这已是新的异界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记得她……

然而,她分明是再清楚这一点不过,却听他用这冷冰冰地语气问她是谁的时候,她依旧品尝到了一股怨怒。

许是不甘心,又许是在赌气。

苏小淮想不清楚,索性不想。她抬眸望向他,怒而笑道:“尸王尊上在用膳前,都会礼貌性地询问牲畜的名字么?”

晏长云蹙眉,顿觉不快。说不出是因为被冒犯,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自贬。

他冷斥道:“放肆!”

苏小淮一顿,登时觉得鼻子又酸又胀,莫名觉得委屈。他何曾这般凶过她!

见她细眉皱起,眸眼湿漉漉的,他反倒是怔住了,只觉心疼,不敢再大声与她说话。

苏小淮知道他没有记忆,更不会欢喜怜惜她,遂想法子去忍那委屈,可奈何越忍越不是滋味。见他没了反应,她咬唇,讽笑道:“尊上,不动手么?”

晏长云闻言,心口一跳。方才思绪混乱着倒不觉,眼下经她一提醒,他便猝然生了欲念。

手掌清晰地感受着她血脉的鼓动,他喉中逐渐干渴起来,望着她的眸眼愈发迸出了赤红的光亮。

他嗅到了她的气味。

那是一种极好闻的味道。

弥散在空气中的幽香,似有若无,却攥紧了他的心口,一下复又一下地牵扯着,催人入瘾,教人发狂。

他喉头一动。

只觉自己定下的清规戒律,在她的面前,便如同笑话一般。

苏小淮看着他,看着他慢慢俯身欺来,停在她面前半寸。朦胧的烛光荧荧微亮,勾勒出他眉眼深邃的轮廓,她的目光顺着他英挺的鼻梁向下摸索,停在那薄唇上。

她心一横,抬手攀住了他的肩膀,踮脚便吻了上去。

他脑中一白,手掌松了开来,只觉她伸了小舌,在他的唇间又舔又钻。他眸眼一眯,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一手掌住了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按到身前来,狠狠地吻了回去。

喘声渐渐急促,唇息缱绻痴缠。

那冰凉不带热度的吮舐刺激她一阵阵发麻,她时不时擦到他的獠牙,牙尖上轻微的毒渗入她的身体,梦幻一般,酥痒流经四肢百骸,教人又燥又湿。

他尝到了她舌上冒出的小血珠,纯阴的血香是世上最甜美的佳酿,可他却莫名知道——

她比血,还要诱人。

他紧实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抱起,放去了床榻上,欺身压下。她便如藤蔓一般地攀上去,肆意地缠他。

如此疯了一般的,谁也没了理智。

尸鬼界,三日未朝。

·

苏小淮再睁眼醒来的时候,人正躺在尸王寝殿的大床上,腰酸背痛,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渴得不行,她舔了一下嘴唇,便想起了那荒唐的日日夜夜,脸“噌”的一下便热了起来。

她坐起身来,被褥滑落到腰际。她看了一眼四周,他不在,殿里也没有旁的人。她有些失落,却也放松了一些,反倒是那些矮榻、桌椅、窗台……看得她脸红心跳起来。

行了那些事,苏小淮自然是觉得灵力充裕、通体舒畅,可转念一想,他到底不记得自己,他这几日抱她,许是这纯阴之体的缘故,而他尸鬼的天性招架不住而已……

如此想着,她竟有些患得患失——

苏小淮气得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采了不就好了嘛!

纠结那么多干吗!

分明,她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恼人。

左右她现在找到他了,那便先守着,等司命说清了劫数再作别的打算。

啊对了,还有血咒。

苏小淮:“……”

啧,早知道他就是尸王,她才不要和那什么姬无昼定血咒呢!这下可好,若是血咒发作了,那她便不得不给姬无昼传信。那姬无昼不是什么善茬儿,与尸王立场对立不说,还打着要夺位的算盘。

苏小淮翻了个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空位。

她若是遵从血咒传信,那么他定然会吃亏的……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把这血咒给破了才是。

不过眼下,苏小淮又渴又饿,再睡也睡不着了,而他却又迟迟不见人——嗯,鬼影,她遂只好自己掀被下床去。

刚起身,她便觉得足下轻飘飘的,脚软得有些站不住,这登时便教人更为耳热起来。

苏小淮看了一圈,软榻上搭着他的玄色外袍,而自己的衣服散在地上,早被撕得不能再穿了。她遂只好将他那外袍取过来穿上。

袍子乃极好的锦缎所制,丝滑亲肤,穿起来倒也算舒服,只是他这衣服未免太过宽大,衣摆拖地、衣袖长出一截不说,那领口对她而言,也是开得极大的。

空荡荡的,加之那微凉的感触,反倒教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来……

苏小淮捂脸。

不,不能再想了。

……伤肾。

她慢悠悠地走去桌边,见桌上有茶盏,看样子该是他喝的,她便取过来,刚想开盖却又停了一下——

里面……不会是血吧?

她记得姬无昼好像就这么喝来着。

苏小淮打开一看,只见里头只是单纯的茶水,松了一口气,又见那水还是温的,她便用术法探看了一下,想来是用了什么咒术保温的缘故,遂才安心地喝了起来。

这异界不比以往,实是深不可测,有妖魔鬼怪不说,还有比她修为高深的尸鬼,她也不过数千年修为,加上还有天道禁制,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事儿,那可如何是好?所以,她还是得谨慎些才是……

她刚饮了一口,便听殿门“吱嘎”一响。

苏小淮吓得回过身,哽了一下,呛得咳嗽起来,咳出了泪花。

刚进屋的晏长云反是被她那咳嗽给惊了一跳,他下意识紧走两步上前,却又觉得自己这般作为不大对,遂停了下来,收敛了神色,抬眸去望她。

望了一眼,他便又是僵住了,眸色隐有转为通红的征兆。

她,穿着他的衣服……

他攥紧了拳头。

苏小淮见是他,便呼出一口气来,放下了茶盏,清了清嗓子问他道:“尊上,可有吃食?”

虽是润过嗓子,可她那声音依旧是甜软地惑人,他欲念更深一重,几要忘记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了。

殿外的亮光照进了屋子,晏长云立在门前,逆着光,苏小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那双红瞳幽然发亮。

看他“高深莫测”地站着,一副平静作派,不似要搭理她的模样,她便有些小心翼翼起来,试探着问道:“尸王尊上?”

晏长云隐忍一番,凉声道:“你想要什么?”

听他这么说,苏小淮便突地放了心,笑开道:“烤鸡?”

晏长云:“……”

突地,他甩袖出门,道:“来人,带她沐浴后来寻朕。”

话落,便不见了身影。

苏小淮:“……”

大兄弟,如果没有烤鸡,可以直说的,您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