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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隆隆雷声响彻天地,狂乱的电芒撕扯着天穹,似愤怒的神祇在天上怒吼咆哮着,照亮了黑暗的昆仑山。
光影交错,光亮只是一瞬间,黑暗的阴影却仿佛无处不在,将要这般持续下去直到永远。整座庞然大物般巨大的昆仑山脉,都在这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中闪烁着虚影,除了一个地方。
那是天穹云间。
四座悬浮于天空的奇峰巍然不动,而在它们下方那一处神秘的禁地里,终年不散的浓雾也没有受到这一场暴风雨的任何影响,所有的雨水飘落下来,都无声无息地落入浓雾里便再没有了动静,而浓雾没有丝毫萎缩退却的迹象,甚至在某些时候,这诡异的浓雾甚至还向外缓缓扩张了一些,慢慢地向天空中的那四座奇峰飘去。
这是一年当中,这片昆仑派中最重要的圣地里最冷清也是最空虚的一天。因为除非是闭死关或是其他原因决不能出关的人外,绝大部分在天穹云间修炼的元婴真人们都会前往天昆峰正阳殿上,而仅剩下的两位化神真君,天澜常年在外鲜少回来,白晨真君则是在前几年也在这一日离开冬峰,去为闲月真人站台镇场。
风雨凄厉,迷雾蒙蒙,似乎谁都没有再注意这里,只有那片浓雾在空中不停地飘荡着,望着黑暗的夜空。
天穹云间春夏秋冬四座奇峰中,冬峰一直都是一座十分奇特的山峰,在这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里,其他三座山峰上都被雨水淋透了,唯独没有任何雨水落在冬峰上。
因为在这座山峰上太冷了,几乎所有的雨滴落下时都会在第一时间变作冰霜,然后又化作风雪缓缓飘落下来。
风雪的世界里,一片冷清孤寂,随处可见形状各异的透明冰凌,互相倒映出迷幻瑰丽的光泽,仿佛是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仙境。这里如此美丽,只是没有人气,好像是一个不该有人可以生活的地方。
冬峰绝顶被狂风暴雪包围的地方,是白晨真君的洞府所在,传说中到了化神真君这个至高无上层次的大修士,皆有通天彻地的绝世神通,有无数神妙至极的道法,有数之不尽的法宝灵材,而他们更会悉心布置一座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神奇洞府,里面有诸般神奇,有无数阵法,汇聚天下无数菁华,各种凶悍匪夷所思的禁制机关。甚至于在修真界中一直有流传着一句话:永远不要在真君洞府中去挑战一位活着的化神真君,哪怕你也是一位化神真君。
只有死去的化神真君,他的洞府才会在岁月深久后开始松动禁制,可以被外人所窥探。在中土神州漫长的历史上,每一座古老的真君洞府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宝藏,稍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便足以令世人发狂。尽管如此,那些古时传下来的古老真君洞府,仍然是极其危险的地方,在过往的岁月中夺去了无数向往宝藏的探险者的性命。
……
卓贤安静地站在冬峰上的洞府之外,风雪飘过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恍若不觉。在他的头顶上方极高之处,就是狂风暴雪包裹的真君洞府。
偶尔,他会在冷风中抬起头,向着高处那神秘的洞府看上一眼,可是哪怕以他如今金丹境界的眼力也无法穿透过那片风雪,所以也看不清那洞府的模样。
他从来都没有到冬峰的绝顶上去过,他从来也没有真正看到过那座洞府。
他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希望能够去看一眼师父的洞府,去见识一下人世间最强大的修士的洞府,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神奇而强大。
只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不过没关系,卓贤一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可以等,他也愿意等。就像现在他在等候着师父白晨真君从高高在上的洞府中下来,哪怕寒风扑面冰雪冻人,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在他的身旁雪地上,放着一个大木箱,他有时会看上一眼,然后便移开了目光。
黑夜深沉,风雪飘荡。
天穹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呼啸之声,瞬间漫天风雪一起飞舞,倒卷而上半空,聚在一点瞬间又陡然散开,如天女散花萧萧而下,风雪中一个人影飘然落下,形容枯槁双目有神,正是白晨真君。
卓贤深深地低下头去,神色恭谨,行礼道:“师尊。”
白晨真君负手而立,神色漠然,道:“换衣罢。”
卓贤应了一声,转身打开了身旁的箱子,一股冷风吹过,现出了箱子中的一套端正肃穆的礼服。
多年以来,在宗门评议会上,身着大礼服一向是掌门真人的特权,而白晨真君身为闲月真人的师父,只要这一身衣服肃容坐在那里,威严肃穆,都不需要任何言语,已然说明了一切。
就在卓贤俯身伸手,准备去拿起那套礼服侍奉师尊穿上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白晨真君的一声问话,道:
“这山上,只有你一个人吗?”
卓贤身躯陡然一僵,那刚刚碰触到柔软礼服的手指,只觉得有无尽寒意猛然从指间冲进身体,将他全身的鲜血都冻住了。
他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
窗外一片漆黑,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的,下得让人有些心慌。
易昕坐在窗前,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这个时候背后床铺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躺在床上的苏墨兀自昏睡着,只是翻了个身,口中喃喃也不知在咕哝着什么,但看脸色居然有些惊恐之意,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易昕放下心来,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在平日里的时候她虽然也是出身于昆吾城世家,但除了这些日子里亲近起来的苏青珺外,她与苏家的其他人实在并不熟悉。对于苏墨,那平日里也是昆吾城中一霸,她向来也是敬而远之的。
今天说起来,还是她头一次和这个人单独同处一室,不知为何,她的感觉总有些怪怪的,所以看着苏墨那边在睡梦中惊恐翻身,易昕也没有上前安慰照顾的意思。
在这个时候她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却是想着如果此刻躺在那张床上的是陆大哥的话,那自己会怎样?
会不会过去照顾他?
也许、应该……会的吧。
她吃吃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于是又有些羞涩起来,自顾自低声抱怨了两句,也不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又或是在骂陆尘。
不过这样站了片刻后,她还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就这样站在屋外的走廊上。
一阵冷风夹带着雨粉吹了过来,吹拂在她的脸上,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却是突然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
本来么,这么黑的天,一个姑娘家家的跟一个陌生男人单独同处一室,看起来就感觉不对,还是就站在门外好了。
易昕微笑着看着那下雨的夜,周围附近的屋舍仍然一片冷清,那些去了天昆峰的人们,也依然还没有回来。
……
天穹云间冬峰上。
卓贤微微弯曲的身子,手指碰触到那件礼服,这寒冷的风雪之夜中,不知为何,他的额头忽然滴下了一滴汗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他身后站在风雪之中的那个老人,又很平淡地跟了一句话,道:“白莲那丫头呢,去哪儿了?”
卓贤的眼睛闭上又睁开,那一个瞬间他深深吸气,然后一切转眼恢复了正常,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伸手从大箱子中提起了那件衣服,摊开在手上,恭谨地捧着向白晨真君走去,同时微笑道:“小师妹她前头下山了。”
白晨真君哼了一声,道:“不在山上好好修炼,跑下山去做什么?顽劣!”
卓贤走到白晨真君身旁,双手提起礼服的两个衣袖,侍奉着白晨真君慢慢穿上,同时口中笑道:“师尊,小师妹虽然天赋超群百年难得一见,但总归还是个孩子,有时候爱玩贪玩些,也不算什么。”
白晨真君穿好衣服,又让卓贤在他身前一一扣上那些华丽堂皇但也十分繁琐的衣扣,同时对他皱眉道:“你与闲月都是他的师兄,平日里我若不在的时候,也要对白莲严加约束,不可随意放纵才对。”
卓贤连连点头,道:“是,弟子明白了。”
说话间,一应礼服都已穿好,白晨真君微振衣袖,身畔两团雪花席卷化为漩涡,随即又悄然散去缓缓飘落。
“走吧,最后再去帮你那位师兄镇个场。”白晨真君淡淡地道,随后他的目光飘向远处,只见远方风雪迷蒙,丝丝缕缕似雾气飘扬。
“今晚的雾气很大啊。”他感慨了一句,然后往前走去。
只是他才走出了数步,身子忽然停了下来。
冬峰之上一片寂静,似乎连雪花都飘落得无声无息,整个世界一片萧瑟冷清。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望向刚才的那个方向。
浓雾弥漫着,在风雪中飘而不散,不知何时,在四座奇峰下方的那片雾气,竟然已经弥漫到了冬峰的山上。而与此同时,在那风雪与雾气的边缘处,那片迷雾中,忽然荡起了一阵涟漪。
一个异常高大魁梧的人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地,现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