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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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是被几声闷雷吵醒的。

窗外雷雨大作,与昨夜月朗星稀的天象对不上号,以至于盛夏一度怀疑,是大梦一场。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指腹上的金属触感让她肯定,昨夜不是梦。

他出现在她家楼下,对她发出邀约,而她伸手,与他十指紧握。

盛夏站在镜子前,看着精致的花朵图案项链,线条简简单单勾勒出形状,中间有一颗碎钻。

她唯恐他破费,张澍说,很便宜,应该是水钻。

盛夏只戴手表,从不戴首饰,对这方面没什么追求,但见的不算少,感觉他审美还不错,没有辛筱禾她们常说的直男癌审美。

他说她像茉莉。

像吗?

她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脸上。

从今天起,镜子里这个蓬头垢面没有洗脸刷牙的茉莉,有男朋友啦。

想着,兀自害羞,赶紧洗漱。

吃早餐的时候,感觉王莲华一直盯着她看,但又不说什么,盛夏忐忑极,主动告知今天的行程:“妈妈,下午要去学校估分,晚上有聚餐,大概要晚点回来。”

王莲华没什么意见:“快回了给我打电话,去接你。”

“好。”

盛夏刚来到教室,辛筱禾摸着下巴打量她,“你居然戴项链了?”

盛夏顿时紧张起来,好像明白母亲为什么盯着她看了。

她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都忘了先藏一藏。

人都快到齐了,张澍还没来。

王潍有点着急,给张澍打电话催。

盛夏知道他是去办护照了,因为张苏瑾准备在斐济办婚礼,时间很紧,他还得加急。

王潍打完电话说:“不等他了,大家先估。”

附中估分一共三轮,先紧后松的原则,最后取平均数。

盛夏先估的答案最肯定的数学,一下子没把自己吓到,136分。

就算是过程步骤有一些失分,130以上是没跑的。

这给了盛夏莫大的信心,理综竟也表现不俗。

在英语估完的时候,盛夏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可能,超常发挥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模拟划线,但是估完第一轮,盛夏已经基本确定——河清大学,她来了。

因为她第一轮是最紧的估法。

“夏夏,你是不是考得很好!”辛筱禾在一旁兴奋道。

盛夏:“啊,不知道啊。”

“你脸部肌肉全都堆上颧骨了,还不好!”

原来人被惊喜冲击的时候,是真的藏不住。

“你呢筱禾!”

辛筱禾皱眉:“难说。”

但盛夏看她的状态,不像差的。

“一定超好!”

“但愿!”

杨临宇绕过大半个教室跑过来,问辛筱禾:“怎么样?”

辛筱禾:“不告诉你!”

杨临宇表情受伤,还是微微笑。鼓励道:“一定可以的。”

辛筱禾:“什么一定可以?”

杨临宇:“东洲大学啊,你的梦想。”

辛筱禾继续第三轮估分,头也没抬,“你怎么知道我梦想不会变?”

杨临宇:“……”

“估好了记得录入系统啊,学校会根据你们的估分模拟划线,所以要对自己负责,对同学负责,好好估,别瞎估瞎录。”王潍在讲台上提醒。

大家开始互相问分数了,还有不甘心在那讨论题目的,教室里吵吵嚷嚷,张澍姗姗来迟。

他没进教室,只趴在窗边静静看着教室里,严格来说,是看着窗边座位的盛夏,看着看着嘴角轻扬,也不说话,好像在等她什么时候发现他。

然而盛夏忙着录入,神情专注。

“够了啊,不要用眼睛大庭广众开车……”辛筱禾率先看见张澍,“都毕业了,给点活路。”

大伙闻言都看过来。

盛夏一抬头,险些没撞到他下巴。

张澍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绕到前门进了教室。

教室内一阵起哄声。

“哦哟哟哟,有些人一毕业就不把老王放在眼里了。”

老王:“……”

“你俩那个了?”辛筱禾凑近,两手指轻碰。

盛夏耳朵一红,那个是哪个?

筱禾这个动作也太奇怪了,这到底是,成对了,还是,亲亲了,还是,其他什么啊?

她当然不会开口问,选择睨一眼辛筱禾,把这个问题忽略。

“真的啊?”辛筱禾瞥一眼盛夏的项链,已经自我脑补,音量压抑声调却激动,“几垒了?”

盛夏:……

盛夏眼神无语又无辜,辛筱禾怒其不争,“喂!该干嘛干嘛了!又不是早恋了!你们不会,还没亲亲过吧?”

“估分,快点估分!”盛夏徒劳反抗。

辛筱禾摇头,啧啧两声:“澍哥不行。”

张澍估得晚,但估得很快,许多人,包括老王,都旁敲侧击,他只说了句:“录入了。”

别的就只字不提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让人摸不准。

信风上这会儿全是关于估分的帖子,有一条关于张澍的飘在首页热门。

【有六班的吗,张澍估了多少啊?来透露一下啊?】

1楼:[想知道+1]

2楼:[想知道+2]

3楼:[想知道+10086]

4楼:[六班的表示不知道,你澍哥一科都没透露。]

5楼:[楼上哪只六班的叛徒,你澍哥对你不好吗?]

6楼:[是不是砸了?考得好的话会不说吗?]

7楼:[当然会啊,大佬没个性的吗?]

8楼:[不管怎么样不都应该祝福人家高分吗?这贴实在八婆。]

9楼:[我不信你不想知道,大家肯定都希望附中有状元啊,但是张澍状态也是真的悬啊,这都不让讨?]

10楼:[为什么还在涛他啊?泱泱附中没人了吗?真的搞不懂了,他也就是长得帅才格外被注意,他入学本来基础也就那样,镇中上来的,仔细算算也就高二拔尖,高三以来不是一直拉胯吗?]

帖子开始转向对张澍过往成绩的分析。

细节到他某次考试数学错了哪道题导致没有满分,用以佐证他基础不行,细节推理令人叹为观止。

班里一直骂骂咧咧,也有人在帖子上回怼。

这回张澍没开着他那闪亮亮的SHU_xxrmm上去回复,只看了一眼,笑了声:“真牛,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些成绩,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六班的人怼归怼,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对于张澍的成绩,大家默契地在这个日子,绝口不提了。

盛夏也不打算提,虽然心里很着急,也很想知道。

但,无论前程,无论成绩,他们已经十指紧扣了。

不做他想。

估完分,大家开始收拾东西。

张澍得去给张苏瑾参谋婚纱,要先离开。

临走前他来到盛夏身边,蹲在她座位旁边,仰着头,捏她的脸,“考得不错?”

他毫不掩饰地亲昵,周围也毫不掩饰地围观。

盛夏告诉自己,要快点习惯,但表情还是有点不自然,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你晚上去聚餐吗?”

“去,忙完就去找你。”

盛夏点点头,修正他的话,“是找我们。”

“哦,找你。”

“……”

如果说高考结束那一天,大家满心满脑都是解脱,那么这时候,才真正有了离别的愁绪。

盛夏望着以往堆积如山的课桌,如今干干净净空空荡荡,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忽然一阵怅然。

高三啊,真的不过转眼间。

连廊上开始摆摊了,整一个大型跳蚤市场。

学弟学妹们会来挑选笔记本和习题集,碰到崭新的,还会赞叹真便宜真值,压根没想过为什么是崭新的。

也压根不知道,学长也许是从上一级学长那里买来的。

砍价声不绝于耳,盛夏感觉自己的东西不至于收费,就把书箱放在连廊,任学弟学妹自取。

张澍倒是没见有东西要卖。

她和辛筱禾几人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把能打卡的点都踩了个遍,到处留合照,以弥补毕业照那天的匆忙。

谢师宴订在了学校附近的酒楼。

他们一到,才发现酒楼几乎被附中包圆了,各自占领包厢,穿过走廊能听到好几个版本的谢师致辞。

六班包了个小厅,摆了五桌,侯骏岐霸道地占了老师桌之外的主桌,招呼盛夏她们落座。

一整桌,都是熟悉的人。

侯骏岐、齐修磊、杨临宇,还有杨临宇的两个室友。

辛筱禾、岚岚、小麦。

加上盛夏和张澍,正好十人。

张澍进来的时候,完全没迟疑,径直就往盛夏的方向来,很自然地在她边上落座,和众人打招呼。

问都没问那位置谁的,仿佛她身边的位置就该是他坐。

杨临宇:“澍哥,一会儿轻点秀,我今晚想多吃点,别没吃就饱了。”

齐修磊:“附议。”

“我也附议。”

盛夏纳闷,哪里秀啦,他压根就没有看她呀,都是在和你们说话呀!

岚岚:“不,我不附议,求你秀,尽情秀,我不太相信上了大学还能如今近距离地磕到如此称心如意的CP.”

侯骏岐:“这感觉怎么像参加婚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对的!”

“来来来,司仪开始说话了。”

辛筱禾话音刚落,台上,王潍拿着话筒正在试音,“喂,喂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这一桌笑成一团。

“这可太应景了。”

“笑死爹了。”

他们这桌最靠前,盛夏和张澍又刚好坐在主陪的位置,这画面……

盛夏已经不止是耳朵红那么简单了,她靠着椅背,想把自己往后藏,脸颊、脖子都在泛红,如果不是了解她,真以为她过敏了。

张澍单手撑桌面,扭头注视她。

她戴着他送的项链,怎么那么配?

想着又下意识伸手想掐掐她脸蛋,没想到手在半空被截住了,盛夏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你不要动啦!”

怒气冲冲,只是她以为的,张澍只觉得可爱死了。

“行,好的好的。”他挑挑眉,十分配合。

盛夏松一口气,已经开始上菜了,王潍在上边说话,都毕业了,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大伙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配合着鼓掌叫好,极其给面子。

盛夏放在膝上的手忽然就被捉住了,她扭头,睨他。

张澍眉目有笑意,捏了捏她,凑近。

在王潍高亢激昂的发言声中,她耳边还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说:“好想你。”

盛夏:……

不就在跟前,想什么呀!!

随即他放开了她的手,人也坐直了,跟隔壁桌来打圈敬酒的人聊天。

盛夏懵了懵。

刚才他到底有没有和她说话呀?

男生们杯子里都是实打实的酒,女生也有些特能喝的,打一圈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包厢里觥筹交错,盛夏以果汁代酒,也跟着打圈敬了几位老师。

她是和辛筱禾一道的,完全不知身后身后时候站了个人。

付婕忽然站起来,满眼感慨地看着盛夏,嘴里喊的却是:“张澍啊!”

盛夏这才回头,差点没撞上他胸膛,张澍也没闪避,有点无奈地看着她,点了点她额头把她推远,“听老师讲话!”

付婕忽而叹气,“你们毕业了,雪碧老师可能要缓上好几年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这样的学生?”

盛夏觉得这名字熟悉,顿时想起来,微博上!

“超级严厉的雪碧老师,”张澍替她点出那个用户,调侃道,“可真够严厉的。”

付婕不服:“我严厉地要求你,张澍,要珍惜。”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酒嗝,看来有点高了。

但毕竟还是老师,话语点到为止。

盛夏听得出其中意味,身边其他人当然也听得出。

张澍用杯口碰了碰付婕的杯身,“听老师的话,我干,老师随意。”

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盛夏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果汁。

然后自然而然就变成一块打圈,盛夏站前边,张澍紧跟在她身后,高出她将近一个头,端酒累了,就把手臂搁她肩头,盛夏回头,恼他。

赖意琳同付婕耳语。

“张澍估分怎么样?”

“教师端没开放,看不到啊?”

“盛夏应该是稳了。”

“想不到最后先稳的,是盛夏。”

“很有能量的一个女孩,厚积薄发的。”

“张澍很强的,高考阻止不了他。就算考得一般,这个学生未来也不会简单的。”

“这种学生,遇到一个就不容易了,遇到一对,天方夜谭了老赖。”

“这辈子怕是难了。”

“绝配。”

“天仙配。”-

酒足饭饱转战二场,KTV.

大概是就要毕业了,大家都格外放飞,老师也跟着闹成一团。

VIP包房很宽敞,好几个区域,打牌的,玩骰子的,唱歌的,都能尽兴。

男生们围在一起打牌,女生则是唱歌的比较多,王潍点了歌,大伙都停下手头的玩乐,专注捧场。

本以为王潍点的都是什么《鸿雁》啊《西海情歌》之类,没想到是一首《someonelikeyou》.

“我去,Adele,老王开挂了啊?”

老王不理会,兀自跟着伴奏开口。

发音不算多纯正,但音色到位,情感到位,就连那一丝欧美强调都拿捏得死紧。

刮目相看。

震惊全班。

大家也是在这一瞬,恍然:王潍也不过三十出头啊,是个年轻小伙子。

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大家也发现了,王潍今天穿了一身运动休闲,看起来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就连他的铃声,也不是《荷塘月色》了。

付婕在一旁道:“你们王老师,为了让家长放心把你们交给他,没少伪装啊!”

他在学校的样子,确实是大多数家长期待看到的,有经验的老师,会有的样子。

这一感慨,搞得原本气氛热烈的包厢陷入短暂的沉寂。

有些女生眼眶已经微微湿润。

包括盛夏。

她回想起和王潍见的第一面,回想起第一次“知心哥哥时间”,回想起他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出国,回想起他在她的假条上签字……

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学生。

但是对于包厢里的所有同学们来说,他就是这辈子唯一的,高三班主任啊。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王潍摘眼镜擦了擦眼,用麦克风喊道:“亲爱的朋友们,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朋友们。

这一刻,他们不再只是他的学生,还会是他一生的朋友。

老师们大多提前走了,途中也陆陆续续有人先回去了,包厢里却气氛不减。

盛夏不会唱歌,也不会玩游戏,只坐着看他们玩骰子。

张澍玩骰子都不怎么输,看着跟开天眼一样。

侯骏岐连跪几把,不服气了,“阿澍你让开,你是不是出老千,让小盛夏来摇!”

张澍挑挑眉,看了眼盛夏,拽她的手把她从女生那边带过来,让她坐他边上,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腰,对侯骏岐说:“你还输的话,一把两杯。”

侯骏岐:“行行行,没问题!”

齐修磊:“你这,欺负女孩子?三杯!”

侯骏岐:“靠,有阿澍教的女孩子会吃亏吗,你是不是脑抽?”

齐修磊:“对对对,行,开啊!”

盛夏听他们吵闹,感觉腰上被他搂着的地方似过电,而他好似一点也没在意这个动作,神色如常和他的兄弟们谈笑。

“会玩吗?”张澍扭过头问她。

与此同时,搂着她腰的手上下摩挲了会儿,就是日常说话引起你注意的动作。

很自然。

“不会。”她很不自然!!

“我教你,一把就会了,摇一把,随便摇就行。”

盛夏握住筛盅,“输了怎么办?”

“没事,正好没输过,我渴了。”

“卧槽了,”侯骏岐受不了了,“别跟你老婆秀优越了,搞快点吧!”

盛夏僵得不行了。

之后游戏规则到底怎样,她到底是没搞明白,只是听他的指令,他让摇她就摇,他让叫几个几,她就叫几个几。

反正,侯骏岐喝了好几瓶,张澍只喝了一杯。

她知道,他们赢了。

侯骏岐甩手不干了,“不喝了歇会儿!”

张澍扭头问她:“好玩吗?”

盛夏抿抿嘴:“还可以。”

张澍只笑了声,捏捏她的下巴。

她发现他的小动作真的好多!

而且怎么可以那么……顺手捏来!

而她至今还觉得腰很僵硬。

因为他一晚上都没松开过。

“唱歌吧澍哥,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张澍好脾气:“行。”

然后回头问她:“想听什么?”

“都可以呀。”

张澍终于松开她的腰,过去点歌,然后拿着麦走回来,没坐下,站着唱。

是一首抒情歌。

《年少有为》。

“电视一直闪联络方式都还没删你待我的好我却错手毁掉”

他唱抒情歌,真的让人很难抗拒。

很多人停下听,很多人看着盛夏,很多人在录像。

张澍只专注地唱。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的什么是珍贵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不知是不是盛夏的错觉,她隐隐感觉,他唱这首歌,不是随便唱唱。

歌词句句唱的是惋惜,唱歌的人,仿佛在警醒自己,不要惋惜,要年少有为。

正想着,张澍忽然朝她伸出手,见她愣怔着,索性自己拿起她的手,却也只是握着,人还是专注看屏幕上的歌词。

他站着,她坐着,他唱歌,她在听。

他们牵着手。

高朋满座,众目睽睽。

盛夏一点也不忐忑害怕。

他们终将年少有为。

一曲终了,抒情的余韵让大家怅然。

“嗐,谁让你们让他唱,他唱完谁还敢唱?”有人调侃道,打破了一室寂静,新的音乐声响起,包厢里很快又热闹开来。

张澍往沙发上一坐,整个往背上靠,似乎是玩累了。

盛夏也缓缓往后靠,想问问什么时候走。

才刚靠上,感觉肩上一沉。

他的脑袋枕在她肩膀,她稍稍歪头去看。

鼻息相闻的距离,能闻到他呼吸间的淡淡酒味。

他察觉她看过来,也微抬下巴,仍枕在她肩膀,直直看着她。

太近了,盛夏稍稍直了直脖子,拉开了点距离。

半晌,脖颈处有温热气息喷薄,耳边,是他沉沉的声音:“盛夏,九月,河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