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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的窗扉“吱呀”晃动,风卷花香,满室生馨。烛影摇曳,窗纸上交缠的身影仿佛也在跟着轻轻摇晃。
年年的整个脑子都是糊的,血液逆流,心跳如鼓,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柔软的、小小的方寸处,被迫承受着他越来越强势的掠夺。
聂轻寒忽地打横抱起了她。
年年惊呼一声,匆忙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保持住平衡,混沌的脑子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不是一直克制得很吗,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是不是今儿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聂轻寒的神色依旧看不出端倪,唯有染红的眼尾泄漏出些许异样。
在他手指落到她衣带的一瞬间,年年终于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
聂轻寒垂眸看她,凤眼幽深:“你不愿意?”
年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由一怔,心生不安:他是不是起了疑心?
她的确是不愿意的,不愿意作为一个卑贱的侍妾,一个可悲的替身,没名没分,与他发生最亲密的关系。之前对他百般勾引亲近,也是笃定他会克制自己,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谁知他会忽然改了主意。
臭男人,年年暗暗咬牙:她果然还是不该信他的。
可这会儿若是再拒绝他,她之前对他的所做作为,就显得可疑之极了。
年年脸儿通红,咬着唇一时没有开口。他脸色微冷,将她抱坐在怀中,手伸向她腰带。年年窘迫地再次捉住他手,附到他耳边,低若蚊蚋地说了一句。聂轻寒一怔,片刻后,手伸进她裙底。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年年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伏在他怀中,不肯抬头。
他手很快退出,耳根也有些红,半晌,僵硬地问道:“可要准备红糖水?”
年年摇摇头:她这一世在山野长大,身子素来康健,从来不需要这些。
聂轻寒见她依旧羞得不肯抬头,只将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他,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她微乱的发,看着她徐徐开口:“定北郡王府的姑娘的确生得很美。”
年年:“……”这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不对,他怎么有脸无缘无故地在她面前夸别的姑娘美貌?
见她反应,他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我已经允了定北郡王,若是两家定亲,会将家中姬妾全部遣散,只一心一意地待夫人。”
年年:!!!心上一万头神兽奔驰而过,一下子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唇角微弯,黑如夜空的凤眸中带着不容错辨的笑意。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在遣散姬妾前得了她的身子,不留遗憾吗?这是什么绝世渣渣?年年简直不敢相信,聂小乙居然是这种人。
瞧瞧,他做的是人事吗?书中明明……呸,他在书中那些姬妾可是实打实的,左拥右抱,艳福无边,更不是什么好人。
年年怒从心起,也懒得去想他在书中并无娶妻之意,为什么剧情又出岔子这种事,毕竟定北郡王本身就是现实世界中的人,在原剧情中就不存在,定北郡王这边出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她用力推聂轻寒,试图从他怀中离开。纤细的腰肢却被他的大手牢牢掐住,无法逃脱。
年年气苦,杏眼圆睁,恶狠狠地瞪向他。
聂轻寒不以为忤,低头亲了亲她眉心,温言抚慰她道:“年年放心,你与旁人不同,我总不会不管你。”
混蛋,王八蛋,谁要他这个不要脸的管?
她毫不客气,一口咬上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掐住她纤腰的手蓦地收紧。
两人挨得那么近,年年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一时怒火更盛,恨不得将他的肉都咬下一块。口中他肩膀处的肌肉却越绷越紧,她压根儿就咬不动。
年年气得吐了出来,脑子一热,恶狠狠地抓向了他。
他倒抽一口气,浑身都僵住了,声音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放手。”
年年好不容易拿捏住他的要害,自觉占了上风,怎肯听他的,坚决地道:“不放。”非但不放,还又加了几分力。
聂轻寒喘息一声,眼睛都逼红了:这小妮子,是仗着她现在是特殊时期,以为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吗?
冷静的牢笼下,汹涌之欲如岩浆奔流,一点点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滚烫的手覆上她的,强制带着她的手动作,灼热的呼吸喷向她耳畔,声音又低又哑:“年年这么主动,为夫受宠若惊。”
年年目瞪口呆,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天下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意识到不对,想要放手逃离,哪里来得及。
夜渐深,烛台上的灯火跳动了下,彻底熄灭。幽冷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扉照入,窗纸上,晃动纠缠的人影终于消失。
年年的额角香汗淋漓,朱唇水光盈盈,微微红肿,黑白分明的杏眼泛着泪光,衣衫凌乱地倚在聂轻寒的怀中,只觉后悔,非常后悔。
她怎么就一时怒火攻心,又被之前几次逗引他全身而退的经历迷惑,忘了这位是什么人了?聂轻寒的性子外和而内狠,从来就不是任人拿捏、戏弄之辈。现在好了,她非但没能报复到他,自己反而吃亏吃大发了。
年年揉着酸痛的手,气得想哭:聂小乙个大混蛋,都准备娶妻了,还这么对她,好不要脸。
*
翌日风和日丽,西林苑皇家猎场旌旗招展,锣鼓阵列,山谷中央搭了一座巨大的明黄色的帐篷,正是延平帝休憩之所;两边一座座帐篷连绵不绝,按照爵位、品阶分赐给了各勋贵大臣。
年已五旬的延平帝一身明黄骑装,一马当先,位于最前。在他半个马身后有两骑并排,右手边一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银白甲衣,发似鸦羽,肤若新雪,星眸璀璨,姿容绝世,皎皎如琼枝玉树,不可方物,赫然是七年未见的段琢。
延平帝左手边则是一个铁塔般魁梧的老将军。老将军一身铠甲,浓眉粗短,满面虬髯,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炯炯生光,杀气腾腾。
愉儿一身宝蓝色的骑装,骑一匹小红马,背着特制的小弓小箭,兴奋地等在聂家分到的帐篷前,神气之极。见到那老将军,他开心地回头向年年介绍道:“窦姐姐,那位就是送我匕首的罗爷爷。”
年年从昏昏欲睡中打点出几分精神。
原来他就是定北郡王,果然是老当益壮。不过,定北郡王的容貌明明与愉儿无半分相似之处。他又说愉儿与他长子长得像,难道他长子模样半点都不像他?
年年觉得稀奇。
她也换了骑装,却没有像惜墨抱砚一样,骑马跟在愉儿身后,而是站在了帐篷外。昨儿结束时,已是深夜,她又气得难受,哪里睡得着。等到刚有几分睡意,天已将明,几乎没怎么闭眼就被喊醒了,这会儿一点精神都没有,只想回去补眠。
不是和愉儿说好了,怕愉儿失望,她压根儿来都不想来。
反观立在文臣堆中的某人,却是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纵然神情平静一如往昔,年年却依旧从他比平日和煦的眼神看出他的春风得意。
能不得意吗?一边准备娶妻,一边似乎还想悄悄将她养在外面,坐享齐人之福。他可真是想得美。年年牙痒,又有一口将他咬死的冲动,别开视线看向别处,眼不见心不烦。
她很快在人群中看见了秦丰熟悉的身影。秦丰也比七年前发福了,一身风骚的翠绿牡丹团花纹骑装,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马上,勒着马缰,和身边几人在说笑,浑然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笼罩住他。
却没看到孟葭。
时辰已到。
号角响起,咚咚鼓声敲响,惊起无数鸟雀,四周人全安静下来。禁军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头小鹿赶进山谷,延平帝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惊慌失措的小鹿应声而倒,四周如雷喝彩声响起。
号角鼓声再响,一支令箭射出,春猎正式开始,无数骏马飞驰而出。
愉儿向年年挥了挥手:“窦姐姐,你等我给你猎个小兔子回来烤着吃。”
年年笑道:“好。”叮嘱他小心的话已经一说再说,再说愉儿就该嫌她啰嗦了,年年向他挥了挥手,“我等着你的小兔子。”
几个禁军悄悄跟上了愉儿,在后保护,年年放下心来:延平帝和聂轻寒能放心让愉儿自己去打猎,显然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她回到帐篷中,见小火炉上的水开了,将热水倒出,把杯盏都烫了一遍,又重新添上冷水放回小火炉。
这边处处不便。也就是延平帝心疼愉儿,怕他回来喝不到一口热水,特意下了恩旨,给他们送了一个小火炉过来。
年年见水囊的水空了,帐篷的事交给了长河,自己拿了水囊去河边打水。
她必须找点事做,不然在帐篷里呆着,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走不多远,便见一片石榴林,火红的石榴花开正艳,如云如霞。风吹过,如一簇簇小小的火焰燃烧,淡淡花香四溢。年年贪看景色,不知不觉走入林中。
一道脆生生的甜美声音忽然响起,语速又快又急,带着哭音:“殿下,陛下要给我赐婚,你快帮我想想法子吧。”
年年一怔,停住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
透过枝叶的罅隙,她分明看到,一个一身火红骑装,身段妖娆,明艳照人的少女立在石榴树下,形状美好的黛眉紧蹙,一对勾人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着银白甲衣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年年,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一头乌发漆黑如墨,鬓边肌肤皓若新雪,高挑的身姿挺拔如松。懒洋洋的声音入耳熟悉:“这不挺好?”
竟是段琢。年年头痛,暗暗叫苦,可这会儿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希望自己不会被发现。
“好?”少女听到段琢的话,娇躯微微颤抖起来,勾魂摄魄的明眸渐渐浮现一层晶莹的水光,为她本就动人的容颜更添娇色:“你居然说好?段琢,你有没有良心?你明知我对你的心。除了你,我谁也不……”
“罗六姑娘,”段琢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你到现在还不懂,皇伯父为什么要将你许配给他吗?”
罗六姑娘恨恨道:“我不明白。”
段琢冷笑:“他不过是觉得我和你父亲走得太近了些,怕我势大,妨碍了他心爱的儿孙。”
罗六姑娘美眸睁大,并不同意他的话:“怎么会?我明明听说,陛下对你信重有加,还有意将皇位传给你。”
段琢道:“他有自己的儿孙不传位,却要传位给我这个侄儿,这话你信吗?”
罗六姑娘咕哝道:“可那位不是到现在都没认祖归宗吗?连姓都没改,怎么可能继承皇位?”
“怎么不可能,改姓上玉碟很难吗?”段琢声音如冰,却又隐隐透出悲凉,“不过是他们父子俩斗法,拿我做磨刀石呢。等到姓聂的得势之日,便是我坠入地狱之时。”
罗六姑娘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摇头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段琢似乎笑了笑,“我和姓聂的,有不共戴天之仇,有他无我,有我无他。皇伯父明面上对我更宠爱些,实则呢?我与你父亲走得近了些,他便立刻要将你许给他儿子。”
罗六姑娘嘴唇翕动,眼中的泪快要掉下来了。
段琢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柔起来:“六姑娘,你也知道,我在家中本就孤立无援,这世上再无他人能帮我。你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趁早改了主意;嫁他,以后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你。”
“殿下,”罗六姑娘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美人垂泪,如雨打梨花,海棠承露,“你别难过,你不是孤立无援的,我会帮你,也会说服父亲帮你。”
段琢轻叹:“何必连累你们?”
罗六姑娘含情带泪看向他:“昔日殿下救我一命,如今我不过是还殿下之情罢了。”
段琢道:“可惜你的婚事,我没法开口。”
罗六姑娘摇头:“殿下的难处我已经知道了,不必过意不去。嫁就嫁吧,嫁过去了也好,或许我还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只是,”她面上带笑,泪已如雨下,“从此与君无缘,殿下能不能抱抱我?就当告别。”
段琢拧着眉头,一时没有动作。
罗六姑娘眸中带了哀求:“殿下。”
段琢没有说话,跨前一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罗六姑娘眉眼弯弯,踮起脚,红唇飞快地啄了他唇一下,脸红得仿佛云霞一般,藏进了他怀中。
年年望着这一幕,整个人都石化了:这位罗六姑娘,该不会就是定北郡王那个打算许给聂小乙的庶女吧?
这一幕,好生熟悉。当初她还是福襄时,段琢哄她为他做内应,不就是这样吗?段琢,还真是专注撬聂小乙墙角一百年。
可怜的聂小乙,相隔七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续弦,结果又碰到个段琢的仰慕者,他头顶的帽子该有多绿啊。
年年忍不住想为聂轻寒掬一把同情之泪,一边心生不耐:也不知那对有情人什么时候结束,她站在这里,脚都麻了,也不敢动。
好在,那两人似乎也知道私会不能太久,罗六姑娘恋恋不舍地从段琢怀里退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段琢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取出帕子,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唇。
年年松了一口气:只等段琢离开,她便可以走了。
却见段琢随手将擦过嘴的帕子丢弃。转过身,朝向她的方向,似笑非笑地开口:“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来。”目中杀意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