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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才意识到,她这是……睡着了?他快步走近,先试了试水温。
还好,水是热的。
他略放下心来,生起另一重担忧:沐浴也能睡着。是昨夜他太放肆,累着她了?
脑中蓦地浮现昨夜她在他怀中婉转吟哦,活色生香的模样,他耳根发烫,轻声唤道:“郡主。”顿了顿,想起什么,又改唤道,“年年。”
年年毫无反应。
看来是真累着了。聂轻寒心中生起些许后悔:昨夜她是初次,又醉了不知分寸,他不该由着她胡闹,放纵太过。她这样娇贵,哪经得起一再攀折。
抬眼见旁边搭着一条薄毯,他取到手中,俯身将她从水中抱出,用薄毯裹住。
这么大的动静,年年还是没醒,皱眉哼了两声,歪了歪脑袋,将脑袋拱入了他怀中。
仿佛被什么轻轻戳了下,聂轻寒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她走出耳房,回到内室,恰撞见珍珠端着一个镂雕云纹青铜梅花形冰鉴走进来。珍珠见到他怀中熟睡的年年一愣:“姑爷回来啦。郡主这是?”
聂轻寒淡淡道:“她在里面睡着了。”
珍珠心里一咯噔,跪了下来:“奴婢失职。”
聂轻寒没有开口叫她起,将年年在床榻上放下,用薄毯仔细擦干她身上残余的水渍。
珍珠心中忐忑,偷偷抬眼瞥去,但见锦帐玉簟间,佳人乌发凌乱,雪肤耀目,好梦正酣;床畔郎君清俊无双,眉眼低垂,心无旁骛,捉住她纤细秀美的玉足细细擦拭……珍珠不知不觉看得呆了,只觉脸红心跳,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耳边忽听聂轻寒吩咐道:“拿块干净的帕子来。”
珍珠应下,将冰鉴放在屋角,自去耳房取了帕子。回来时,发现聂轻寒已为年年盖好被子。她将帕子呈上,聂轻寒接过,挽起年年湿漉漉的长发,动作自然地帮她绞干。
珍珠不安道:“奴婢来吧。”
“不必。”聂轻寒并不看她,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平静无波,“你叫什么名字?”
珍珠道:“奴婢名珍珠。”
聂轻寒:“若郡主因你之失职受凉,或溺于水中,该当何罪?”
珍珠心头一震,大惊伏地:“奴婢该死。”
聂轻寒问:“其他人呢?”
珍珠回道:“琉璃姐姐奉郡主之命,去钱庄换银票了;珊瑚姐姐负责膳食,出去采买了;琥珀,琥珀……”她迟疑不语。
聂轻寒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珍珠心里一凛,老老实实地道:“琥珀在帮姑爷收拾书房。”
聂轻寒问:“收拾书房?她的意思?”目光落到酣睡的年年面上。
珍珠心里发苦:看姑爷一番作为,委实待郡主如珠似宝。两人郎才女貌,明明只要好好过日子,总能越过越好,偏偏郡主拧了性子。她该怎么答,才能不让姑爷寒了心?
聂轻寒语气淡淡:“不敢说?”
就算她现在不说,到时郡主醒了,只会把话说得更难听。她得想个法子转圜。
珍珠心念电转,忽然得计,吞吞吐吐地道:“郡主的意思,姑爷马上要参加春闱了,需专心读书,不好因她分姑爷的心。所以叫琥珀把书房收拾出来,让姑爷在那边歇息。”
聂轻寒不怎么信的样子:“若是如此,何必藏着掖着?”刚刚这丫鬟可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珍珠头痛:姑爷怎么这么难糊弄。她急中生智,解释道:“因为,因为郡主脸皮薄,不想让人知道她对姑爷好。”
聂轻寒一怔,那日她醉中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
“聂小乙,你要争气,要努力,以后一定要大杀四方,当全天下权势最大的男人,不要叫我看不起你。”
这话,在她清醒时,从未对他说过,反而一直冷待他,疏远他,从不表露对他的心意。若不是那日鬼使神差去了兰心苑,若不是昨夜她阴差阳错地醉了,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最真实的心意,不知道她对他有着这般高的期许。
还有常莹转述的她的话:英雄莫问出处,一飞冲天……
他心高气傲,口是心非的小郡主啊,是不是如果他不能达到她的期望,让她扬眉吐气,为她争气,她永远不会承认对他的情意?
*
年年一觉睡得舒坦,醒来时红日西斜,霞光满天,已是黄昏。年年懒洋洋的,头发也不挽,随意披了件轻软的银红丝袍,赤脚踩着竹屐,趴在窗前看天边绚丽多变的云彩。
院中传来丫鬟们的笑闹声,琥珀和珊瑚一个提着食盒,一个端着果盘,嘻嘻哈哈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正在收拾床帐的琉璃听到动静,走到年年身后,对她们“嘘”了一声:“姑爷在读书呢,休闹。”
琥珀和珊瑚一下子掩住嘴,相视而笑,轻快地跑进了内室旁的小厅。
年年惊讶:“聂小乙回来了?”这么早?按照剧情不是应该到忙到晚膳后才回?
琉璃“嗯”了声:“姑爷回来得比奴婢还早,还陪郡主歇了一会儿午。”
年年:!
珍珠恰好捧了年年待会儿要换的衣裙过来,闻言笑道:“郡主沐浴时睡过去了,多亏姑爷及时发现。”
年年:!!!沐浴时?聂轻寒发现的?
珍珠感叹道:“姑爷待郡主当真没话说,担心郡主在水中受了凉,亲自服侍郡主。”
亲眼目睹聂姑爷是如何待郡主的,珍珠越来越觉得贾妈妈的话有道理。郡主也是一时拧了性子,她与姑爷已经成亲,纵是姑爷身份低微,不堪为匹,郡主还能与他和离不成?何况,姑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纵比不上段世子未来不可限量,也是前途可期。
姑爷待郡主这般体贴入微,只盼郡主能早日想通,与姑爷和和美美的,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狠狠打脸那些笑话郡主嫁得不好的人。
年年抓到了重点:“亲自服侍?”她那会儿不着寸缕,他要服侍她,岂不是……一瞬间,她脑子都炸了。
珍珠点头,没觉得哪里不对,正要为聂轻寒再美言几句,年年羞愤:“登徒子,谁允许他擅闯进来的?”
琉璃说了句公道话:“郡主,你和姑爷已经成婚了。”而且,两人昨夜已经圆房。
珍珠点头表示赞同,姑爷是回自己的内室,怎么能称擅闯?
年年冷着脸:“那又如何?我不许他进来,他就不能进。”
琉璃和珍珠:“……”是她们天真了,完全没想到郡主根本就不打算讲理。
门帘掀开,琥珀捧着甜白瓷果盘撞了进来,笑盈盈地道:“郡主,姑爷回来时带了新鲜荔枝,您尝……”骤觉气氛不对,噤了声,低着头将果盘放下,正要悄悄退出。年年开口道:“站住!”
琥珀不敢再退。
年年吩咐道:“这荔枝我不吃,退给他。”
琥珀一愣,不由看向在屋中的琉璃和珍珠,目露询问:郡主这是怎么了?琉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照办。
“珍珠,”年年又指着梅花冰鉴道,“把这个也给他还回去。我不用他的冰。”
珍珠和琉璃对视一眼,苦了脸:“郡主这是何苦?”
年年也觉得自己这是何苦,拒吃爱吃的荔枝,把冰鉴送走,苦得还是她自己。可若她不坚决地拒绝聂轻寒的好意,那家伙误以为她乐意接受,以后蹬鼻子上脸怎么办?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一来二去,给了他错误的信号,那不是增加她的任务难度?
年年忍住心痛不舍,不悦道:“我的吩咐你都不听了?”
珍珠无奈,正要听令,外间响起琥珀和珊瑚的声音:“见过姑爷。”
聂轻寒清润平和的声音响起:“这荔枝怎么不送进去?”
琥珀答道:“送了,郡主说她不吃,叫我送还姑爷。”
年年暗暗点头:琥珀答得好,就该让他知道,她不稀罕他的东西,少来和她套近乎。
聂轻寒没有做声,脚步声传来,很快门帘掀起,他走了进来。
琉璃和珍珠齐齐向他行礼。
聂轻寒看向年年,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放下心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她宽松的衣袍,赤着的玉足上。
与昨夜缠绵时,他一寸寸细细打量她时一模一样的目光。
年年两颊烧了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登徒子,贼眼溜溜往哪里看?
聂轻寒目中闪过笑意,温言问她道:“世子说你向来爱吃荔枝,特意叫我带些回来,怎么忽然不吃了?”
年年一怔:“荔枝是常卓叫你带回来的?”
他“嗯”了声:“你不吃,世子怕要失望了。”
年年顿时后悔起来:早知道是常卓的好意,她就不叫琥珀退回去了。她弟弟送她的好东西,白白便宜了聂小乙。
可话已出口,她再反悔就太没面子了,哼道:“反正东西我收到了,谁吃不都一样?”
聂轻寒一怔,目光柔软下来:“郡主不必如此。荔枝再稀罕,也不过是吃食。你喜欢吃,只管和从前一样,不必想着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