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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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细细斜射下来,打在容悦的脸颊上,似为凝脂般的肌肤打上一层霞光,她笑得眼眸弯弯,看得罗玉畟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微顿。

周方琦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若是问他为何这么讨厌容悦,便是因为如此了。

他与表兄一同长大,可是仅仅因为他是男子,就不能与表兄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而容悦不一样,就算她身份低微,家世微弱,她也可以嫁给表兄,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甚至所有人在见过容悦的那一张脸以后,都好似知晓了表兄为何要娶她一般。

这让周方琦如何心底不升起危机感?

终归到底,他不信罗玉畟。

就算罗玉畟待他算百依百顺,他依然不信罗玉畟,若不然,表兄又为何非要娶一女子?还不是因为他觉得和自己一男子在一起,羞于齿口。

周方琦握紧双手,笑得明朗:“表哥,你愣着作甚?还不快让表嫂过来坐下。”

罗玉畟回神,就看见周方琦紧盯着他,他无奈,石桌下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宽心,才转向容悦,似温和地:

“夫人,且坐下吧。”

那副温柔多情的模样,不知惹得梧州城内多少女子心生爱慕。

容悦身上嫣绿色的皱褶裙依旧未换,她轻声细语地应了声,似羞涩一般,坐在了罗玉畟身旁的石凳上,微垂下头,长而翘的眼睫轻颤着,徒留侧颊一片嫣红。

罗玉畟端起茶杯,遮掩似地喝了一口茶水,周方琦推了推他,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容悦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尖,心底暗暗提升警惕,下人为了她添满了茶水,她嫩白细腻的指尖紧握着杯壁,却是一滴未沾。

周方琦瞧着容悦一副娇艳的模样,有些不耐地拧了拧眉,自己扯开一抹笑,似爽朗开口:

“表嫂,刚刚我与表哥谈起城中最近盛行的江南小调,表哥同我说,表嫂自幼便是江南人,定是对此极为熟悉,这才差人去叫了表嫂来,表嫂可否让表弟见识一番?”

他仿佛只是说着平常话一般,笑得极为期待地看着容悦。

容悦却是在他话音落地的一刹那,险些未能端住杯子,她倏地抬眸看向周方琦,将他眼底的那一分冷意看得清清楚楚。

容悦眨了眨眼睛,似不敢置信,半晌才又勉强扯出嘴角笑意,看向一旁垂眸的罗玉畟,声音微颤:

“夫君?”

罗玉畟抬起头,恰好看见她眸子浸了湿意的模样,他眼神微有些闪烁,石桌下周方琦又拉了他一下,他没有去看容悦的眼睛,说道:

“既然方琦好奇,夫人就为他唱上一曲吧。”

容悦的身子似乎在瞬间一寸寸僵硬,她心底觉得好笑,罗玉畟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就算她自幼生长在闺阁中,也懂得除了那弄音坊里的姑娘外,没有任何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在旁人面前唱曲。

这梧州城的高门大院内,就算是一个位微的姨娘,也甚少会被人如此轻贱。

她想起了这是在花园内的凉亭,来来往往皆是罗府的下人,周方琦是狠了心要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可如此行为,又何尝不是在打罗玉畟的脸面?

他又怎能、怎能如此任由周方琦放肆?

凉亭内似乎寂静了好久,久到周方琦又一脸失望疑惑地开口:

“表嫂不愿吗?”

容悦攥紧了手帕,勉强露出一丝笑:“表弟若是着实想听,表嫂让人去唤府中的伶人来。”

罗府在梧州多年,府中也养着一群伶人,江南小调而已,她们能唱出百种花样,周方琦此举,不过为难她罢了。

周方琦撇了撇嘴,自幼的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

“那些伶人唱得曲,我都听了八百遍了,早没了新鲜感。”

“表嫂便唱上一曲可好?”他冲着容悦笑得明朗,还扭头看向罗玉畟:“表哥,你快替我说说情,就让表嫂唱与我听吧!”

容悦身子紧绷,也扭过头看向罗玉畟,甚至眸子里浮上一丝恳求,可这些都没有用,她听着罗玉畟微有些不自然的话,心头顿时觉得乏累凄凉。

周方琦脸上漾起一抹笑,任谁看见了,都要夸上一句俏公子,罗玉畟依旧敛着眼眉,对容悦的处境置若罔闻。

容悦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和旁边四处打量的眼神,忽地心底升上一丝恨意。

她好好一个大家闺秀,便是姨娘心狠,若是没有罗府,有舅舅家在,日后也可以嫁给平凡人家,和人做一对平凡夫妻。

她不怪姨娘心狠,不过立场不同。

她也不怪舅舅家明哲保身,毕竟这是罗府,舅舅家不愿为她得罪罗府,也是人之常情。

她甚至可以不恨周方琦。

可她却是突然恨上了罗玉畟。

他大张旗鼓地来到容府提亲,让她本有的一段姻缘尽毁,逼得她无路可走,只得嫁入罗府。

却在大婚之夜不入新房,任由下人心底猜测纷纷,冷眼看着她被婆婆刁难,被他心上人欺辱,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们本该毫无交际的两人,却因为要替他遮掩一段不堪齿口的事情,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甚至如此,他们还觉得不够!

周方琦的催促声又响起,容悦忽地松开紧握的手帕,帕子上的褶皱明显,她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彻底凉了心,不会再期待着罗玉畟会大发善心。

她低敛着眼睑,唱起了第一句词。

耳边的青丝落下,遮挡了半面脸颊,吴侬软语,软糯慢调。

罗玉畟端着茶杯的手却是突然一晃,里面的茶水险些溅出来,他抬眸看向静静坐着的容悦。

他一直都知道容悦是梧州城远近闻名的美人,听闻是一次随着家人上香,意外落入了旁人的眼,从此美名便流传开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去容府提亲。

为了遮挡他和方琦之间的事情,他不可能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

而容悦最为合适,容貌堪绝,家世低微,任何人看见她,也不过是会以为他被美人所误,绝不会猜到他真正的目的。

虽然如此,可他却是从未仔细看过容悦。

在大婚那夜,他挑了红绸之后,瞧见她清澄的眸子,便下意识地不敢与她对视。

后来周方琦磨着他,不许他靠近容悦,他也顺势应下,连大婚之夜也未曾入过印雅苑。

他此时才去仔细地看他这位妻子,柳眉媚眼,恰是风情自如,静静坐在那里,口中的曲调低低糯糯,却无故让人觉得心生怜惜。

众人未有察觉,在他们身后灌木丛之后,定定站立着两人。

男子负手而立,玄青色长袍袭身,眸光深暗地看着凉亭里的众人。

女子垂眸坐在石凳上,小巧精致的下颚从青丝间若隐若现,离旁边男子极近,却又似隔着数不尽的距离,软糯的小调因着尾音的轻颤,似带着钩子般的轻媚。

一曲终,似还残留绕梁余音,那尾音印在人心底久久不去。

厉晟立足半晌,直到她将整个小曲唱完,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他不经意间晃了下腰间玉佩的穗子,视线从女子身上扫到另一边神色有异的男子脸上,眉梢挑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不明意义说道:

“这罗府倒是有些意思。”

这女子穿着不俗,明显不是丫鬟伶人一等,瞧着她与知府之子坐得极近的模样,便也可猜出定是其妻妾,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唱着小曲。

而之前,这知府之子明显和身旁的男子关系非比寻常。

厉晟轻啧了一声,视线从罗玉畟身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庄延听见他的话,也笑着:

“这罗府的确与旁府有些不一样。”

在下人面前,打着自己自己的脸面,也的确与众不同。

不过,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久久垂头不动的女子,摇头道:“可惜了。”

厉晟斜睨了他一眼,不明意义地挑了挑眉梢,转身朝前走去。

直到快进澹溯院时,他想着刚刚那一曲子,女子软糯的调子,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倒的确有些可惜。”

可惜了那副好嗓子。

厉晟轻点着手上的玉扳指,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勾着嘴角踏进院子。

庄延有一瞬间愣然,看着他走进院子,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接自己刚刚的话。

侯爷是也觉得那女子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