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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舒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与他再见面,更不想跟他单独待在一起,可命运就是如此巧妙,偏偏要在她平静的生活里加一道坎。
在她这四年仅有的一次回国的时间里,居然能与他在除北京以外的地方碰见。
过去四年,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但如今碰上了,却也不算意外。
谌衡察觉到她的抗拒,不碰她了,幽深的视线却笔直地落在她的身上,贪婪地打量她的每一处。
南舒的表情客气而微凉,全身上下虽说算不上价格不菲却也是高薪阶层才能做到的行头,以及脸上年轻自然的状态,能完全看出她这些年过得很好,至少现在肯定是不差的。
阔别四年,两人之间的关系疏远得不是一点两点,明明每天在脑海里出现和折磨他的女人,他盼了四年的女人,见了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竟也只挤出了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
南舒浅浅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唇边却勾出寡淡的笑来,将他当年的那副冷淡模样学到了精髓,神色如常的样子仿佛在说——
我哪里不好?
不会儿,丹尼结束与俄罗斯商人的交谈,走过来找南舒,远远地往她站的方向瞥了一眼,问:“Sue,你在跟谁说话?”
Sue?
谌衡想起前几天在嘉宾表的文档里看见的英文名,才恍然惊觉……原来Sue即是舒。
若不是英国皇家银行的卡斯帕先生要来,他们是不是会就此错过?
南舒并没有因为刚刚跟谌衡的对话受到影响,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丹尼介绍,表情自然得让人根本猜不出他们之前的关系,“这位是外交部国际经济司的……司长。”
“幸会幸会。”丹尼对上谌衡的视线,像个小大人一样走过去与他伸手交握,还不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们是Douglas集团受邀过来的代表人,名片上的是我哥哥,也是Douglas的执行总裁,身边这位是将来中国分公司的主理人,也是未来Douglas的老板娘。”
这小屁孩儿话有点多,每一句都透着对谌衡的敌意和戒备,尤其最后一句像是在警告他:南舒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没必要也不能将主意打在她身上。
南舒抬起手抚额,却没说什么,任丹尼胡编乱造,反正她在谌衡心里的形象是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更何况这里是中国,在俄罗斯的话,她是绝对不允许丹尼这样乱说的。
谌衡接过名片,捏在手上低眸瞧了眼。
丹尼给的是维克多的名片,他还没进公司也不管事儿,并没有名片,南舒的名片更不可能递出去,所以便给了维克多的用来凑数。
谌衡似笑非笑,嗓音清淡:“贵公司的介绍这么详细,还真是少见……”
他在反击刚刚丹尼说的那一堆话。
丹尼并无怯场,只是说:“那是我们那里的文化习惯,见谅。”
“没事。”
谌衡一瞧见名片上“维克多”那一串俄文,稍一眯眼,发音标准地念了出来,语调带着问号。
南舒听见,默了几秒,再一次感叹命运真的很捉弄人。
谁能想到当初在温泉中心遇见的俄罗斯男人最后竟会成为她的救命恩人,也成了她那几年在外漂泊旅途中最佳的导师与朋友。
谌衡记忆力不差,四年过去,他依旧记得当年瞧见南舒与维克多在游泳池边聊天的场景,如今他们竟走到了一起。
不知不觉,谌衡捏着名片的手用力了些,眉宇间也掀起了细微的狂风骤浪。
丹尼问:“怎么了?”
“没怎么。”谌衡笑得淡然,“只是这名字跟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一模一样。”
丹尼哈哈大笑:“那不奇怪,我哥的名字就是很容易跟别人相撞,不像我的。”
“好了,丹尼。”南舒听不下去了,提醒了一下他,“我们走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好。”丹尼朝谌衡颔首,“再会。”
南舒没等丹尼,径自转身走了几步,忽听见谌衡在身后问:“赶飞机去哪儿?”
丹尼摆了摆手:“回莫斯科。”
他没再出声了。
浅淡的相逢就此结束,明天又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过着各自的生活。
谌衡盯着南舒决然离开的背影,想要伸手抓住却毫无资格,只能停在原地自嘲。
再次遇见又怎样?找回来又怎样?
找回来就属于你了吗?
厅内的酒会应该是结束了,不少人陆陆续续离场。
吴新雪在行廊找到谌衡,走过去问:“司长,原来你在这儿啊,刚刚在里面不见你,徐秘书找了你很久。”
徐阳找不到他会直接打电话,没那么蠢。
这女的撒谎,谌衡一下就辨认出来了,却没说什么,也懒得说:“回去吧。”
“好。”
酒会举行的会厅就在环球港凯悦酒店七层,他们住在十三层,谌衡只需要按电梯往上走六层就到房间了。
叮——
电梯门打开。
里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酒店工作服的服务生,其中一位男服务生身侧有一辆低矮的餐车,里面是酒店客人订的餐。
谌衡与吴新雪一同走进去,听见两人在悄悄交谈——
“你去给谁送饭?”
“1307。”
是谌衡对面那个房间。
谌衡一眼瞥见了餐车上的几道中国菜,分别是粉蒸肉、小黄瓜炒蛋和水煮鱼。
谌衡平静的眼眸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低眸笑了下,随后在电梯到达时先一步踏出去。
吴新雪挥了挥手跟他说晚安。
谌衡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儿,没搭理,无心地忽略了过去。
吴新雪略显尴尬,勉强地笑了笑,走进自己的房间。
谌衡往自己的房间走。
那位推着餐车的服务生紧着谌衡的脚步,慢慢来到1307。
在他用房卡开门的同时,服务生也按下门铃。
谌衡走进房中,掩上门的那一刻,恰好听见对门“啪嗒”开门的声音。
服务生说:“小姐,你订的餐。”
“谢谢。”
谌衡听见谢谢二字,阖上了门,从猫眼去看果然能瞧见南舒干净已然卸了妆的脸。
**
南舒刚回来卸完妆,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订的餐便到了。
她将饭菜先搁在桌面上,随后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一边搓头发一边走出来。
因为太饿了,从下午开始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南舒让头发半湿地搭在肩上,掰开筷子,开始吃饭。
她胃口不算很大,也不会刻意为了减肥去减少或者控制饮食,本身就不是容易发胖的体质,恰到好处的身形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南舒吃完饭去倒了杯水喝,晶莹的水滴从绯色的唇角滑落,门铃响了。
还以为是丹尼又要过来捣什么乱,南舒放下水杯,直接去开门,刚要用俄语问“什么事”时,她才恍然看清外面那张清冷的俊脸。
他怎么会在这儿?
南舒用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来找她的人是谌衡,随后大力将门关上,房门却先一步被他抵住。
男人颀长的身形靠在门口,用低哑的嗓音对她说:“能不能谈一下?”
南舒静默了一瞬,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知道斗力气她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刚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吹头发,她黑发半湿黏在肩膀上,胸前和后背的领口都被洇湿了,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南舒问:“一定要谈吗?”
谌衡没回答这个问题,即是默认了,却低声说:“先去把头发吹干吧。”
既然如此,南舒也不客气,冷笑了下,直接将他晾在门口,走进浴室拿起吹风机慢慢地吹,本想耗耗他的耐性,结果这呼呼的声音将她整得越来越烦躁,吹完走出去干脆地问:“所以,你要说什么?”
她不认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旧情可述?
南舒看向他,恍惚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年在A大校门外马路边上那家餐厅里的那一幕,可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的神色便变得淡然至极。
谌衡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你问这个做什么?”南舒明显不想回答,“这位先生,这应该是我的隐私吧。”
谌衡泄了气似的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中国,我们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不然呢?”南舒平静地说,“从四年前开始,我们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已经相互错开的两条直线,我们应该独立地存在在这个地球上,互不打扰,各自生活。既然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这样,就当彼此都是陌生人不好吗?”
谌衡握着她的手,隐忍地说:“这四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可一走了之的人是你……”
他突然停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后半句话——被抛下的人是我。
南舒唇角微微弯了弯:“所以,你是在不甘还是怎么样?谌司长,你不会这四年里还对我念念不完,茶饭不思地想了四年吧?”
突然画风一转,话语中带着轻佻和调侃。
这问的是什么话?
谌衡被哽了一下。
南舒看着他:“不是吧?我何德何能?但你要明白的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南舒了,以前的我懦弱、自卑、瞻前顾后,一心一意喜欢着你,爱着你,现在的我已经变了。你之所以这样,是你在不甘而已,而我为什么要为你的不甘买单?不辞而别,一走了之,如果你那会儿感到难过,感到不开心,难道不是你活该吗?”
南舒说的话句句见血:“这恰恰证明了你喜欢我,却又伤害了我。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义?我不走,还留下来做什么?”
“南舒。”谌衡这会儿才真正感受到她是真的变了,以前的南舒怎么会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就连最后埋怨他都是被逼着带了哭腔的,“如果我想弥补呢?”
“现在?”南舒笑了,“你没机会了,谌司长。”
谌衡顿了一秒。
南舒想起丹尼这小子一晚上都在造谣她有男朋友的事,顺着说下去:“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谌衡神色微凝,却夹着一丝冰凉:“维克多?”
“对,你说巧不巧?”
男人抓着她的手用力了些,手腕都快被他捏断了,但南舒依旧面无异色,毫无动容。
他捏得越大力就证明他越在乎,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南舒嘴角勾起,每一丝笑容都像是刺在他心上的尖刀。
“在一起多久了?快结婚了?”
“与你无关。”
“南舒……”谌衡眸光幽深,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转而薄凉地笑了下。
南舒所有的话都在他隐忍的底线上跳舞,男人都好面子,被她这么怼了几句,该放弃的不该放弃的,自然都会放弃。
谌衡没说话,无声地看着她,旋即慢慢地松开了手,唇角勾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嗓音淡哑:“好,很好。那么祝Sue小姐寻到良缘,早生贵子。”
“谢谢谌司长。”
谌衡转身就走,顺便还帮她甩上了门。
同时,南舒暗自松了口气,抿着唇无奈地笑了下,听见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拿起来才发现有人打电话过来。
还是个海外电话。
南舒滑过,接起喂了声:“怎么了?”
“Sue,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南舒如实说,“碰到熟人了。”
“什么熟人?”
“前男友。”南舒倒是坦诚。
维克多在电话那端笑了声,问:“是他来找你的,还是你去找他的,还是说你们偶遇?”
“偶遇。”与维克多交谈,南舒轻松了许多,在沙发坐下,拧着眉问,“你不会以为我这趟回中国是为了叙旧吧?”
“那还真巧。”
“你不相信?”
“信。”电话里的语气略显宠溺,他还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了句,“世界那么大,我和你都能遇到,更何况你和他。”
南舒被他的蹩脚中文惹笑了,唇畔勾起几分弧度,问:“所以,你打电话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问你和丹尼明天几点的飞机。”
“中午十一点的飞机,大概傍晚五点降落,你派人来就可以了,不用亲自过来。”
“再说,今晚早点睡。”
“好。”
南舒把电话挂断,独自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收拾行李,躺在床上发呆了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
她早上起床,第一时间先打了个电话给丹尼,担心他没醒睡太晚误了飞机。
挂了电话,才慢悠悠地下床洗漱、护肤、化妆,随后跟丹尼一起在楼下的餐厅用餐,推着行李箱,前往机场再一次离开了这片土地。
**
谌衡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渐渐远去的身影,墨如深渊的视线透着一股寂静,不知不觉有一种落寞在他身边蔓延。
等了四年原本以为终于到头了,却发现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早已归于他人……
酒会结束,谌衡也不需要留在上海了,与徐阳、吴新雪一起按原计划回了北京。
男人在飞机上一直阖着眼,像是睡着又像是没睡,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低气压,让人不敢打扰。
吴新雪不明白这过了一晚,谌衡的情绪怎么变动这么大。
以前他虽然也很冷淡,但偶尔会跟人搭话,不会完全不理人,今天她找话题跟他聊了几次,他一句都没接,连徐阳的话也是爱搭不理的。
徐阳坐在他身后的座位,幽幽叹了口气。
看这情况,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很不愉快。
吴新雪耐不住寂寞,戳了戳身侧的徐阳,小声问:“司长怎么了?”
徐阳耸了耸肩,原本想说不知道,他忽然又改了口问:“你觉得一对情侣,分手分开了四年,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吴新雪不懂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立马代入了自己……
大学时她谈过两段恋爱,第二段维持了一年,是毕业期间分手的,现在算算刚好过去了四年。
如果问她还要不要跟前男友在一起,那肯定是不,而且是坚决不。
她现在看谁都没有谌司长有魅力,既成熟又有能力的男人谁能比得过他?
吴新雪笑了声,说:“当然不啊,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为什么不?”
吴新雪是女生,女生之间的思维想法差距应该不大,所以徐阳才问她,转而间接知道南舒姐心里可能是怎么想的。
“既然都分开四年了,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不是吗?那为什么又要硬凑在一起呢?”
“如果男的一方一直在找女的,他这四年一直放不下她,一直在想着她,没有谈过恋爱,这样的话......也不会?”
“那跟女的有什么关系?”吴新雪说得绝情,却也很现实,“比如说是我啊,我绝对不会因为他一直想着我,放不下我,我就要放弃现在的生活重新跟他在一起啊。既然分手了,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原因并没有解决,不然也不会分手。”
徐阳认真地听着。
“既然没有解决,过了四年依旧会存在,何必重蹈覆辙呢?你说是不是?”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徐阳望了眼窗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次见面,老大应该会死心了吧。
刚刚听说南舒姐已经从浦东机场飞回了莫斯科,看样子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就算再见,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
这一趟去上海,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如今梦醒,才发现现实比他想象中要残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