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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何西总把“宁佳书这个大渣女”挂在嘴边,但宁佳书从前觉得她是因妒生恨,绝不承认自己没心没肺这个属性。直到这次霍钦说她该道歉,宁佳书连潜意识都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了。
世上有些人犯了错,总害怕面对结果,宁佳书也一样,她有点怕见到季培风,从前意气风发的人现在每天在做抗抑郁治疗,光想想愧疚就快把她淹没了。
她越想往后拖,老天越爱捉弄人,年后才上班小半个月,申航大系统就把她和夏图南排了一班飞洛杉矶的航班。
他们从前配合得不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系统再聪明,也不会知道宁佳书最近和夏图南刚闹翻了。
飞机外面可不像驾驶舱里暗流涌动,他们顺风飞行不过十六个小时就抵达了洛杉矶国际机场,落地时西海岸的太阳已经落下一段时间了,整座城市灯火璀璨,蜿蜒的海岸线被霓虹灯点亮。
落地时宁佳书眼皮就差用牙签撑了,结果才交接完工作,就被夏图南把她的飞行箱拜托给机组的空乘,拉着她在机场门口拦了一辆TAXi。
临走时空乘小姐姐们惊诧的眼神历历在目,可以想见,不等宁佳书返航,满公司应该又是她红杏出墙的流言了,她有时候真是蛮讨厌自己这动辄成八卦源头的体质。切身体会,解释通常毫无用处,许多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显然,“落地后跟同事迫不及待去探望自己生病的前男友”不如“落地后迫不及待跟同事去开房”来得猎奇。
上车后,宁佳书终于甩开夏图南:“麻烦你少做点容易被人误会的事,你倒是无所谓,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你没看到那些人眼睛有多兴奋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夏图南冷哼:“你但凡把对霍钦的维护分一分到季培风身上,他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宁佳书,你做人可真够双标的,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自己问心无愧?”
宁佳书少见地没怼得没声了,不是认输,而是一想到马上要见阔别亏欠的前男友,就觉得不知所措,想想霍钦清冷的脸,她主动给人发了条微信寻找慰藉。
国内时间正是凌晨六点,以霍钦规律到令人发指的作息,他一定已经起床了。
——我现在去疗养院跟季培风道歉的路上。
霍钦刚洗完澡在擦头发,拿起手机安静盯了消息两分钟,又放了回去。
是个男人都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尤其这种情深不悔的富二代前男友对女孩念念不忘,简直就是偶像剧般的设定,骄傲自持如霍钦,也会有迷惘和不自信。
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可等厨房的三明治传来烤好的叮响,还是忍不住又把手机切换到聊天页面。
宁佳书继续发来消息。
——夏图南太过分了,我觉得这次机组的人要编排我坏话,我先打个预防针,宁佳书是清白的、爱你的。
这时候还能记得顾忌他的情绪,霍钦心里总算稍微舒坦些,一字一句打上回复。
——我知道。勇敢一点,佳书,好好和人解释。
等过了今天,一切就结束了。
宁佳书去的路上还在回忆,万万没想到,再见季培风时,他与自己记忆完全不一样了。
疗养院给他的病房豪华又宽大,一整面落地窗朝外眺望就是整座城市的黄金海岸Santa Monica,夜晚浪潮声涌动,分明是个极好的疗养胜地,可他拉上了遮光帘布,整个人沉浸在一屋子的黑暗里。护士说他怕光、敏感、易怒,等到推门后,她才意识这形容有多贴切。
灯光才打开,迎面就是一个杯子朝门口的方向砸来,然后是男人低哑仿佛极力隐忍的声音:“Turn off the lights and get out!”
护士平静地蹲身捡起地毯上大块的玻璃碎片,并在耳麦里呼叫保洁来清扫,显然已经习惯了。有钱人本就不好伺候,这间疗养院里多的是难伺候的人。
灯光许久没关上,他皱紧眉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目光便立刻在门口定住了。
季培风几乎不可思议地开口:“佳书,是你吗?”他的声音太轻了,缥缈得像是怕把眼前的人戳碎。
季培风从前那身漂亮蓄满力量的肌肉线条在卫衣里空荡荡的,眼窝陷下去,他的风趣善谈,高贵优雅全然找不到了,眼前不再是那光彩夺目的明星控卫,只是个瘦得脱型、忧郁病态的可怜青年。光是膝盖的手术,对他的身体绝不可能造成那么大影响,就像夏图南说的,比腿伤更严重的,是他的心理状况。
宁佳书有些无措,她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指了指身后的夏图南:“我和他搭档飞洛杉矶,顺道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她身上的申航制服还没换下来,外套搭手肘上,衬衫卷了两圈到小臂,在飞机上呆了十六个小时,她却一点儿也不见憔悴,眉眼仍是那么精致漂亮,年轻而鲜活,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那次飞往洛杉矶航班的机票他还夹在相册里保留,他就是爱死了她这幅张扬又自信的样子,她没变,他却已经不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季培风曾想过,如果哪天宁佳书没有离开,或者他不要为了风度和尊严故作潇洒放手,求她留下,一切会不会全然不一样。
他不会失落分神、不会受伤、佳书还是他女朋友,养伤的几百个日夜里,他无数次这么假设。
夏图南不想看他们叽叽歪歪,和哥哥打过招呼就转身直接去了走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还有个听不同中文的黎巴嫩护士。
“我……就是你看到这样。”季培风笑容有些涩,他试图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来了,我这样发脾气不太好,应该吓到你了。”
“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宁佳书摇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真的……”
“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好吗?”他打断她,漆黑的眼睛渴求地看着,征询她的意见。
宁佳书把外套搭在床尾,靠近一些,在他的轮椅面前蹲下来。
“手术还成功吗?伤口疼不疼?”
放在从前,季培风一定不愿别人为自己担心,他学习的礼貌里有一项是不给人添麻烦,现在,他想了想却道,“手术没什么感觉,复健很疼,你要是想看看伤口,可以帮我把裤腿卷起来。”
话说到这,宁佳书不动手,显得她的关心很肤浅没诚意,裤腿一卷开,就被那触目惊心细细密密的针脚吓了一跳。
“你动了几次手术?”
“三次,也许是四次……”季培风想了想摇摇头,“抱歉佳书,那段日子我记忆力不大好。”
宁佳书嗫嚅着缩了缩,动作微不可查,但季培风还是立刻发现了。
她在害怕?怕什么?
担心自己吗?意识到这种可能,他觉得心中立刻被抚慰了,他抬手,试图碰一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只是动作才近,便被她下意识躲开。
像是刚刚踩着了一点云彩的边缘,便又立刻失足落下来,瞧着宁佳书那懊悔又抱歉的眼睛,季培风后知后觉想起来。
噢,佳书交新的男朋友了,他不再享有一切属于男朋友的权利。
“抱歉我……”他的话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他忽然沮丧起来,不想再讲绅士风度给宁佳书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