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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
刺骨的寒风从席间吹过,听着身旁青年低低的咳嗽声,景集着实有些坐立难安。
他不明白,大冬天的,母后为什么一定要在室外用膳?
像是感觉到了小皇帝的焦躁,长丰太后不动声色地瞥了儿子一眼,目光暗含着一丝警告。
在景集紧抿着唇垂下头后,她满意地收回视线,转头对从入席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道:“林大人辛苦。陛下尚且年幼,今年又是多事之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都麻烦你照顾了。”
林小冬不卑不亢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只是尽了身为臣子的本分,职责所在罢了。”
长丰太后勾唇一笑,挥挥手,命宫女端来一碗燕窝赐给他。林小冬低声谢过太后,双手捧过只能算是温热的白瓷碗,姿态十分恭敬,倒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对了,林大人,”正当他拿起勺子时,太后又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听说,之前你把陛下带到天牢去了?”
林小冬不得不放下勺子,正色道:“正是。刺客自称安王门客,兹事体大,臣虽然心中已有决断,但毕竟不好一个人处理。”
长丰太后狠狠皱眉,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冷意:“可陛下今年才十三岁!天牢是什么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九五之尊去那种污浊腌臜之地?”
“先帝在时,曾对臣说过,太子乃景朝之未来,必须肩负起天下黎民生计。”林小冬面不改色地把去世的上代皇帝拉出来扯大旗,“臣以为,天牢为关押重刑犯所在之地,那么早些让陛下了解到重刑严苛,为君者须宽以待民,也没什么不好。”
长丰太后一噎,最后只能悻悻地说了一句:“百闻不如一见,林大人果然口才了得。”
林小冬微微一笑:“太后谬赞了。”
席间一时静默。
见对面那女人不再说话,林小冬自顾自地低下头,用勺子舀了一勺燕窝送进嘴里。
好冰。
他微微皱眉,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就是刚才这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原本温热的燕窝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碗冰粉样的东西,林小冬只是尝了一点儿就觉得舌根发麻,喉咙深处更是传来一阵痒意。
青年放下勺子,握拳掩唇,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大概是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原本安静下来的长丰太后又出声道:“林大人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
林小冬垂眸道:“不,只是臣有些饱了。”
“可我看林大人也没吃多少啊,”长丰太后说道,收获了青年一个稍显疑惑的眼神。她立刻神情一凛,开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不过,既然提起天牢,那林大人,关于那名刺客的来历,你可有什么线索了?”
林小冬点点头。
“哦?”长丰太后脸上笑意愈深,“不妨说说看。”
但她对上青年那双仿佛已经看破一切的漆黑眼眸时,内心却不由得一咯噔。
不,不可能,她想,林冬卿不可能猜到的!
而且就算他真的怀疑,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不可能找到证据!
“我想,关于幕后主使是谁,太后应该已经很明白了才是。”林小冬咳嗽了两声,盯着女人强作镇定的表情微微一笑。
“林冬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丰太后睁大双眼,狠狠一拍桌子。
桌上的碗筷都被震得狠狠抖了一下,四周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更是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桌布下,景集紧攥着双拳,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小冬倒是注意到了他的模样,青年轻叹一声,把在桌上滚落的筷子捡起来放回原处,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是我失言了,”他淡淡道,“太后娘娘赎罪。”
小皇帝猛地抬头望向他,眼睛有些泛红。
但长丰太后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见林小冬退让,她还以为是林冬卿心虚了,嚣张的气焰顿时盖过了心虚。她冷笑起来:“林大人,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可是陛下的亲生母亲,景朝当今太后,如此严重的指控,你是准备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揭过去了吗?”
景集忍不住道:“母后!”
“陛下,这件事与您无关。”但长丰太后却丝毫不给儿子留面子,在她看来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懂什么?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她注定要成为整个景朝最尊贵的女人,哪怕是皇帝也得对她恭恭敬敬!
林小冬平静道:“那娘娘您待如何?”
“跪下。”长丰太后道。
景集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母后!先生已经道歉了,您就不要再——”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小冬站起身,走到空地上,神情淡漠地双膝跪地。
青年长袖一振,伏地深深一拜。
全程一言不发。
“先,先生,您……”
景集结结巴巴地开口,脑子都木成了一团浆糊。
林冬卿竟然真的跪了!?
就连长丰太后也十分吃惊地微张红唇,她本意只是想要为难一下林冬卿,没想到青年居然这么听话,说跪还真的就跪了。
“叮,好人卡+1.”
清脆的声音在林小冬耳畔响起,这是系统留下的自主提醒程序。与此同时,长丰太后稍显缓和的声音也一并响起了:“既然知错了,那林大人就平身吧。”
这林冬卿的确是个能屈能伸的青年才俊,她惋惜地想,可惜了,不能为吾儿所用的人,只能是他们母子前进路上必须要除掉的绊脚石。
但青年却没有动。
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冷刺骨的石砖上。除夕夜空的小雪飘落在他的肩头和单薄的脊背上,让青年的身影看上去仿佛一尊雕塑。
“林大人,我已经说了平身,你为何不起?”
长丰太后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她目光闪烁着,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因为这一跪,我不是冲您的。”林小冬微微起身,没有与她对视,只是看着前方的一块石砖淡淡道,“我跪的是陛下。”
景集惊讶道:“先生为何要跪我?”
长丰太后冷笑道:“故弄玄虚!我……”
她还没说完,突然面色一变。
密集如雨点般的脚步声从墙外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交戈声。
在宫女太监们的尖叫呼喊声中,一队身着精铁盔甲的禁卫军包围了他们。
长丰太后霍然起身,指着还跪在地上的林小冬破口大骂:“林冬卿!好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你想做什么?”
林小冬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没办法,地上太冷了,就跪了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膝盖就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没有理会长丰太后的喊叫,只是转头看向了定定望着自己的小皇帝,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青年主动收回了视线。
“来人,”他道,“太后患了失心疯,派遣刺客意图对陛下不利,把她送到丰宁宫中好好疗养,没我的允许,闲杂人等不得踏入半步。”
“是!”
眼看着就要被士兵们强行拽走,长丰太后拼命挣扎,在被拖走前还披头散发地朝着青年的方向大喊:“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林冬卿,我等着你下地狱!”
景集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母后仪态全无被拉走囚禁的样子,刚想要向面前的青年求情,却在看到林冬卿冰冷如刀的眼神时,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之前宫道上温情的一幕都快让他忘了,眼前这个青年,可是景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啊。
而且他的眼中,真的有自己这个皇帝吗?
景集紧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
林小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小鬼又在钻牛角尖了,但他现在没有解释的心思,青年一甩袖子,丢下一句“送陛下回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片狼藉的现场。
景集死死地瞪着他无情远去的背影。
皇城外的夜空绽放出朵朵烟花,本是阖家团圆的除夕之夜,他却被迫与母后生生分离……林冬卿虽然今晚没有杀他,但今后呢?他是不是只能作为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被对方操控摆布一生?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水,在周围太监小心翼翼的询问下头也不回地扭头,朝背对着青年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空荡的宫殿内。
宫墙外。
大步走出去的林小冬猛地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禁卫军队长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林大人,您怎——林大人!?”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前方的青年弓起身子,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甚至还吐血了!
“林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我去给您叫御医来!”
“不,回……回林府,”林小冬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是中毒了……但别让陛下知道。”
幸好。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林小冬感慨地想,幸好那碗燕窝又冰又没味道,自己就吃了一勺。
——这要是换碗麻辣烫来,那他现在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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