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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露台上,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偏着头,和身旁的少年言笑晏晏,温馨的气氛弥漫在夜色下,仿佛岁月静好。
但也终究只是仿佛。
林裴闭了闭双眼,不想再去看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
然而这个残酷的梦境就像是一个对他赤/裸/裸的嘲笑,当男人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那副几乎要烙在他灵魂上的、挚爱之人生命最后一刻的模样——
他清醒地看到,林小冬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少年苍白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的茫然。他还嚅动了一下唇……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吗?告诉他不要担心,他只是去了另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扑过去,双目赤红,拼死想要抓住少年的手。
但,就差那么一点点。
林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小冬离他而去,坠入无边黑暗中。
男人躺在床上,慢慢睁开双眼,空洞的视线望着天花板,旁边想起欣喜的欢呼声:“家主醒了!家主终于醒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床边沾满了林家人,大多都是灰头土脸的,还有不少受了伤。
这是一场报复式袭击,因为林家帮助了那一位,所以他们把愤怒发泄到了整个家族的头上。林裴看得很清楚,他们甚至不想要自己的命,就是专门奔着林小冬来的。
这些人不想要他死,只是想要他痛。
而且,他们成功了。
林裴捂着眼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周围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这个连遭两次巨变的男人,不敢出声打扰他。
“家主……”最后,还是叶时远率先站了出来,他的眼里也满是血丝,“请您……节哀。”
他想起自己在听到声响后第一时间冲到城堡外看到的情景,双拳攥得咯咯直响。
“我没事。”林裴放下手,除了那双眼睛看上去有些吓人外,表情依旧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带我去看看他吧。”
注意到叶时远犹豫的眼神,男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真的没事。”
叶时远当然不会信这种话。
之前林小冬去上大学,路上因为天太黑被车蹭了一下,只是膝盖破了一层皮而已,第二天林裴就联系了施工队免费为整条道路安上了路灯。他对少年的在意是溢于言表的,如今林小冬都已经……他居然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怎么可能?
但在这么多家族中人的面前,他当然不好违背林裴的命令,只能闷头帮林裴把轮椅推过来,刚要扶着男人坐上去,就目瞪口呆地发现,林裴居然靠自己站了起来!
“家主,你能自己走路了!?”叶时远倒抽一口凉气,惊喜道。
林裴无声点头,神色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味。见他走路走得还是有些不稳,一直在旁边默默掉眼泪的林闪闪擦干眼泪,给他拿了一根用来当做收藏品的宝石权杖过来。
男人拄着它,在叶时远的带领下慢慢走到了一楼的大厅。
原本用作宴会场地的地方现在成了一片狼藉,中间被人清出了一片空地,林家一共有六人在这场骚乱中丧生。林裴缓步走到他们身旁,跪下来,一个一个地掀开身上的白色餐布。
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能在这场宴会上出席的,基本都是林家的核心成员,像是当初林小冬的叔叔婶婶,就算是挤破了头也没办法加入的。
这些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们,大多拥有着极高的忍耐力和修养,然而面对自己身边至亲挚爱之人的离去,还是很难忍耐住巨大悲伤。甚至还有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当场晕倒,又引发了人群的一阵骚动。
在掀起第五块白布的时候,林裴停下了。
男人静静地看着白布下少年沾满了灰尘的苍白脸颊,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把这些污迹擦干净,又像是往常一样,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因为从高空坠落,除了胸口的致命伤外,林小冬的四肢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扭曲,这也是为什么作为第一发现者的叶时远差点儿心梗的原因。他立刻就想到了林裴如果看到这副画面会是怎样的心情,所以在男人醒来前,他只能尽可能地让少年的模样看上去安详一些。
说实话,叶时远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效果有多大,但……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裴跪在那里看了很久。
“家主,火葬场的人来了。”叶时远不得不再次站出来,走到他身边低声提醒。
“我知道,”林裴垂着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再让我看他一会儿。”
闻言,叶时远鼻头一酸,他不得不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和其他家属们被人拦着、哭天喊地想要去追车子的模样,不同,当叶时远再次走过来,告诉林裴真的不能再等的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男人便缓缓盖上白布,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目送着车子一路远去,林裴是唯一一个留在这里的家属。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处理。
叶时远站在他身旁,看着林裴像往常一样把各项任务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却迟迟不给自己安排事情,不仅有些焦急:“家主,那我要做些什么呢?”
“你——”林裴看着他,沙哑的声音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把林闪闪招了过来。
“孩子,”他摸着女孩儿的头,平静道,“对不起,我之前答应小冬,要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至少也得等你上完大学再接触这些事情,但现在,我可能要食言了。”
林闪闪抬头望着他,闪烁的泪光中满是憎恨:“家主,您不用管我,只要能为小冬报仇,让我干什么都行!”
“好孩子。”林裴的大手按在少女单薄的肩膀上,他似乎是想对林闪闪挤出一个笑容,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
“家主,您不会是想让她现在就接手家里的事情吧?”叶时远不可置信道,“可是闪闪她才十五岁啊!还是个高一的孩子……”
“我接手林家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年纪罢了。”林裴平静道,“而且,她背后有我,怕什么?”
“但这也太……”
叶时远纠结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家主,您是说接下来要隐藏在幕后,把那群人钓出来是吗?”
林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从今天起,无论是什么人要见我,一律拒绝,就说我受到刺激,伤病复发了。”
“明白!”
“既然你们想要逼我,”男人平板无波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那就来吧。”
从今往后,哪怕化身为深渊的恶鬼,他也一定会把那些人找出来,将他们一起拖入地狱!
林闪闪看着面前的林裴,忽然觉得有些通体生寒。
*
林小冬叔叔婶婶开庭的那一天,足足有两百人旁观庭审,线上直播光看的人次更是不计其数。
公诉程序已经基本走完了,但林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一家子,林小冬不在了,他也要把原本属于少年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拿回来,并且,让他们加倍偿还。
这个案子很不好打,本来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随着原告的死亡,林家的其他人虽然眼热这笔遗产,却也没有任何理由插手。最后,林裴请来了年薪三千万的大律师,用了近半年时间,这才找到了突破口,成功把这对夫妻再次告上了法庭。
“我就不明白了,”在法庭上,面容蜡黄憔悴的婶婶尖笑起来,现在的她看上去简直和精神病院里的疯子没什么两样了,“这是我们家和林小冬的事情,林裴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也跟着瞎掺和什么?”
“肃静!”法官不得不使劲儿敲了敲法槌,才让她停止这阵神经质的笑声。
林裴没有出庭,用的理由是身体虚弱,无法来到现场。所以就由律师替他发言了:“法官先生,在座各位陪审员,众所周知,我的雇主,也就是原告的身家岂止百亿,他之所以起诉,只是想要为自己的……”他顿了顿,明知道当众这么说不太好,但碍于雇主的要求,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为自己已经去世的爱人,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爱人!!??”
话音落下,就和律师所想的那样,全场哗然。
无论是法官还是听众,纷纷不可置信地看向律师,婶婶更是死死瞪大了双眼,凸起的眼球搭配上她干瘦的身材,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瘦长的鬼影。
“原告律师,请你再陈述一遍,”法官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次和律师确认了一次,“你刚才说,原告和林小冬是什么关系?”
“爱人。”
这一次,律师回答得十分斩钉截铁。
看到法官紧皱的眉头和逐渐复杂的眼神,他知道,无论这场案子他能不能替雇主打赢,都将会成为他律师生涯上,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经过漫长的、接近四个小时的庭审后,最终,法官开始了最后的宣判。伴随着书记员“全体起立”的声音,无论是在法庭上的律师,还是在房间中一直沉默地看着庭审直播的林裴,心跳都不禁渐渐加速。
“本院认为,林XX和王XX夫妻二人未能恰当履行监护人指责,财产侵占的犯罪行为确凿,且数额较大,态度恶劣……”
在听到第一句话时,经验丰富的律师立刻长吁一口气,朝着摄像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稳了!
“……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限期归还财产七百八十四万元!”
一声锤响,婶婶神情麻木地站在被告席上,和她身旁哭得满脸是泪悔不当初的男人一起,再度被戴上了镣铐。
对于他们来说,判处十年确实不痛不痒——本来就已经是无期了,再加十年也一样。
但想也知道,接下来这对夫妻在监狱里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了。一般像是这种没有杀过人的无期,表现好的话减刑几年也是很有可能的,但现在?
大概只能一辈子在监狱里踩缝纫机踩到死了。
看到了大结局,林裴没有理会直播间里观众们意犹未尽的热烈讨论和八卦,只是长叹一声,关上了手中的平板。
在林小冬去世后,叶时远一直都很担心林裴会恢复到之前那样阴暗封闭的生活中去,但林裴觉得他是多虑了——见过阳光的人,就算再次身处黑暗,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了。
很多人都认为,一时的希望是短暂而残忍的,如果注定要孤独一生,那他们宁可从未拥抱过光明。
但林裴却不这么认为。
和林小冬在一起的那段经历,非常短暂,但却是他几十年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林裴从不后悔把少年接到城堡里。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一定会伸出手,死死地将少年拥入怀中,刻入骨血,至死方休。
*
在那起惨案发生后的第十六个年头,林裴终于找到了当初那个朝林小冬开枪的人。
林家早已向那位投诚,成为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在暗中护卫着国家安全的同时,林裴也在借用国家的情报,十六年来,不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袭击的幕后主使早已在一次反恐行动中被击毙,如今,他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条漏网之鱼。
已经很久都没有离开过城堡的林裴为此特意去了一趟首都,在看到穿着一身飒气风衣、宛如一道亮丽风景线般站在林氏企业大厦前挥斥方遒的霸气女总裁,坐在车里的林裴笑了笑,并没有下去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让司机开车回到了住处。
十六年了。
曾经那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也变成了足以让众人仰望的年轻企业家。
林裴也终于能放心,把林家彻底交到她的手上了。
叶时远的儿子今年高考,他一面要送儿子上辅导班一面还要帮林裴抓人,忙得焦头烂额,原本英俊的小伙儿发际线也直线后退,不得不认真考虑起了植发。
和他相比,林裴倒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鬓角多些白发,眼角也出现了淡淡的皱纹。
只有林小冬,依旧是最美好的样子,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九岁的时光中。
回到城堡后,趁着近来越发有向着老妈子趋势发展的叶时远去替儿子参加高考志愿填报培训的功夫,林裴遣散了所有下人,把接下来要用到的刑讯工具收拾好,自己一个人去湖畔散步了一圈。
他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向日葵田地,恍然间,又看到了戴着草帽的少年向自己跑来的样子。
男人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弧度,他停下脚步,走到山坡上的一处小小的墓碑前,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地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他的大手按在墓碑上,轻声道,“抱歉,但是……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去陪你了。”
这十六年,林裴没有对任何人说,但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被仇恨的烈火焚烧着,一刻不休。
这份痛彻心扉的恨意,很快,他就会加倍偿还到凶手的身上。
几分钟后,林裴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开。
风轻轻地摇动着草叶,花瓣随风飘向远方,墓碑上刻着一行字,是林裴亲手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生命在于静止。这里沉睡着一个不愿再奔跑的人。”
“嘘,请不要吵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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